建德帝扶持越王的法子,大约便是在朝堂上给予力量吧,但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臣,一旦遇上真刀真枪,大约也就四下奔逃或引颈就戮两个法子罢。
越王当年留京入朝,有很多好处,同时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他根本没亲临去过自己的封地,即便是派了心腹去打点,又怎能一样?
况且,这江南鱼米之乡确实富饶,地势平坦人烟稠密,但他也有短板,那就是无法藏匿大批私兵。
若只养个两三千人,根本无甚作用。
综合以上种种,又有东宫在旁虎视眈眈,越王干脆没有私招兵马,只专心培养探子护卫。
如今遇上秦王,这个致命短板便暴露无遗。
靖海伯越想越忧虑,眉心紧蹙,不禁长叹一声。
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越王放下茶盏,沉默不语,书房内气氛渐渐沉凝。
半响,越王道:“本王那四哥手下固然兵强马壮,却也不是没有短处。”
他眸子微眯了眯,“秦地距离京城太过遥远,即便急行军,路上毫无阻滞,也须大半月时间才能抵达京城。”
这么长一段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只要没了太子,父皇又留下传位圣旨,大半月时间,足够我等做好准备。”越王笃定。
这个准备,自然是接手建德帝手里的兵权,届时他名正言顺,必毫无阻滞,手里兵力已强于赵文煊,甚至他还能在秦地兵马到来之前,拿下对方。
越王吁了一口气,他抬眸直视前方,语气一变,朗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当初本王决定了留京夺嫡,便绝无悔意,即便他日事败,本王亦坦然受之。”
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即便有朝一日真粉身碎骨,亦浑然不惧。
……
等赵文煊这边消息传上来之时,越王派去焚烧米粮的人,昨日已经出京了。
赵文煊垂眸快速翻看密信,面色愈发阴沉。
越王的行动计划是绝密,情报上并没有,不过任明蔚之事,与东宫的瓜葛;还有前夜靖海伯进越王府,二人密谈到深夜,然后次日一早,越王府有一队人悄悄出了城,往米粮方向而去,却是清清楚楚。
赵文煊一目十行看罢,“啪”一声将密信扔在紫檀大书案上,面有不虞之色。
不用多说,越王最行一步,必是往那一大批糙米上打主意了。
他怒道:“一群不知所谓的混账东西。”
赵文煊抬眼,大书房内正襟危坐着他麾下几名谋士,他沉声道:“不知诸位先生有何高见?”
侍立在他身后的徐非闻言,立即捡起案上密信,将密信内容念了一遍,诸谋士听罢,各自沉思不语。
片刻,韩易水抬头,拱手道:“殿下,在下以为,越王派人出京,必是要毁去这数十万石粮食。”
越王欲最大获利,那必然要将事情往最坏一面推波助澜,此事最糟糕的后果,便是这批粮食没有了,届时赈灾粮食短缺,谁想捂也捂不住。
赵文煊闻言脸色更阴,他当然清楚这事,所以才会如此震怒。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几年农民收成一般,即便赵文煊在封地上减免了不少赋税,贫苦农家依旧只得以薄粥度日,到了冬季,自然少不了开仓放粮,好助这些百姓渡过困境。
农作物收成一般,为了维持市面粮价稳定,次年肯定不能大肆收购补充回来,连续几年下来,即便库存充足,但压迫感难免渐生。
赵文煊虽人进了京,但是藩地的重要公务依旧会送过来,让他决断,这两日,他已命人将放粮之事准备起来,如今一看毁粮之事,他怒气陡生。
只是,任明蔚的粮车距离通州已很近,大约就是四五日路程,如今越王的人已出京近两天,他们即便派人急追,也来不及了。
赵文煊剑眉微蹙,吩咐徐非,“把京畿之地常平仓存粮情况取出来,先给诸位先生传阅。”
与任明蔚一事同时进行的,便是摸清京城附近常平仓的虚实,两者前后脚有了结果,万幸的是,由于其他常平仓距离运河较远,运输不便,这任侍郎便没敢动作。
这几处常平仓虽没满仓,但也有大半库存,不像通州粮仓那般,几乎已被暗地里掏空了。
韩易水看过密信,他心算能力很强,凝眉捻指粗略估算一遍,便有了大致结果,“殿下,按照往年放粮情况看来,这些粮食大概能支撑一个月左右。”
赵文煊颔首,“若是及时派人出京,往广平、蓟州等地调粮,一个月时间粮车便能抵京。”
既已来不及阻止越王毁粮动作,百姓温饱也能无虞,那么趁势而为,为己方谋求有利局面,事在必行。
“殿下,在下有一问。”韩易水拱手,“不知殿下对越王太子有何计较?”
韩易水从不自作聪明,坦言问了主公,看对方是想谋算东宫还是越王?又或者两者皆有。
他这主公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心中必然有了方向,问清楚后,他们循着一个方向使力,再好不过。
韩易水一贯作风如此,赵文煊不以为意,他眸光冷冷,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