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gu903();未见其人时,郁棠心中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毕竟季十九那番‘手底下走不出半个活人’的形容言犹在耳,她一时猜不准泽兰的脾性,只能暗自焦虑又好奇地等着人来。

宫正司的女史带着人入殿时,郁棠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她看似气定神闲地坐在正殿中央的楠木交椅上,眼神却早已经按纳不住地往庭院里飘,待瞧清楚泽兰的相态体貌后,原本的那点子心焦便全数化成了对季十九夸大其词的鄙视与唾弃。

呸,这信口雌黄的空心架子!

泽兰的年纪较之她还要长上两岁,却是圆脸圆眼圆下巴,生得格外的幼嫩稚气。

“见过公主。”

泽兰同她叩首行礼,待到内殿再无旁人,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只描金的白玉瓷瓶,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案几上。

“这是世子让奴婢带给公主的祛痕药。”

祛痕药……

这是消气了的意思?

“替我谢谢季大人。”郁棠扬眸瞥一眼窗外,在扶泽兰起身的间隙里问她道:“有关于郑颂年的消息吗?”

“郑颂年?”

泽兰讶然,“是那位翰林编修郑颂年吗?奴婢入宫前,世子并未和奴婢提及过此人之事。”

“没提过?”

郁棠当即一愣。

难不成还在生气啊?

郁棠颦起眉头,不由得又开始琢磨季路元究竟是何用意。

“公主可是与那郑颂年有什么过节?”

泽兰不知她心中所想,她见郁棠眉头深锁,便压低了声音道:“虽说他朝廷命官的身份有些难办,但如若公主执意要他死……”

她阴恻恻地比出个斩杀的手势,“奴婢也能想个法子将他料理了,且会做的干净利落,保准不会查到咱们身上。”

“……”

郁棠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过节,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她随手将桌上的白玉瓷瓶收入袖中,又扬声唤了栗桃入殿,让她带着泽兰出去认认面孔;自己则提裙坐到了东侧的小窗边,徐徐推开了那扇紧合的四椀菱花窗。

窗下的芍药前几日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现今却已经完全盛开了。

今日是立夏,中元祭典已然近在眼前,能写出泛光字迹的墨汁也已经勾兑妥当,她要寻个机会,尽快将手翰上的内容改了才行。

可她之前下的钩子毫无用处,若想知道郑颂年的行踪,还是要从季路元这里下手。

“唉——”

郁棠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罢了罢了,事有轻重缓急,还是离宫最重要。

季路元散朝时被永安帝留了住,直至酉时二刻才独自出了保和殿。

日薄西山,煦暖的夕暮与暗淡的夜色交织融合在同一片苍穹之上,一如那以两万尺外金水河分隔开来的奢靡与寒微,荒诞却又贴谱地共生共存。

当今的世道不太平,永安帝是在躬擐甲胄中得的天下,他生硬地隳了这万象,顺着强行凿出的阶梯拾阶而上,一步步坐稳皇位,却忘记了将破败的百物恢复原样。

英明的天子将方今的百业凋敝归咎于天道不仁,司天监便顺着天子的话呈言上谏,主张依照圣人八字对应的天干地支之位,以北,南,西,东的次序,在疆域四角分别修筑一座安泰塔,塔前再以各方古文字篆写一石碑,以此来保民安物阜,四海昇平。

这事算个肥差,且不说上头下了旨,哪怕目前国库再不充裕,户部的银子也都必须流水一样的送过去;

单看这四处均是山高皇帝远,领了命的钦差一旦到了地方,那便如同信马游缰,加之有油水可捞,行些未雨绸缪的铺谋定计之事自然要比在京城中便利许多。

故而这修建安泰塔的旨意一下,郁肃璋与郁肃琰便都算计着将这差事揽到自己人的头上。

奈何处在第一序位的平卢古文字是由仓彝文转化而来,除去季世子的母家一族,当朝识得之人可谓少之又少。

永安帝是不会让季路元轻易回到封地的,偏生修塔立碑一事又关乎国运,容不得丝毫的马虎差错。

因此,尽管郁肃璋一早便将略懂皮毛的郑颂年推举了上去,可永安帝心下踯躅,郁肃琰又有心干扰,这最终指派的钦差人选遂直至今日都未能定下。

季路元心里清楚,自己若是想尽快返回平卢,这事便是他能利用的最佳机会。

他因势而动,派季十九时刻盯着郑颂年的动向,只等郁肃璋将剩余的障碍一具扫清,永安帝再无他选时,他再将手里郑颂年的把柄捅出去。

届时期限将至,即使永安帝再不愿意,也只能任由他顶替郑颂年成为钦差,顺理成章地回到平卢。

有风起,吹得白玉石阶上光影晃动,季路元低眉敛袖,指尖轻轻拂过石栏望柱上雕刻繁复的腾跃龙虎。

幼时记忆中萧森的雨夜,绵延望柱上雕的是华丽精致的香玉牡丹,石阶也非如眼下这般洁白如霜,而是红迹斑斑,满满淌着的,全是从他娘亲身体里流出来的刺目鲜血。

他藏在石柱间的狭缝里,惊恐地看着娘亲双目紧闭,被人拖拽着头发缓缓前行,那双金尊玉贵的手靡靡垂在地上,在黑黢黢的暗夜里摇曳点画出两道长而蜿蜒的艳红。

[昱安,昱安啊——]

娘亲仿佛在叫他,嗓音一如既往的低而柔缓。

他受到了这呼唤的蛊惑,愤怒地抽出竹骨扇中的短刃握在手中,尤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玉石俱焚地同那些人拼个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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