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算了,再心累还不是自己选的,一步步来吧。”

宜州的驿馆较之前头的几个虽说要好上不少,但到底还是不如自家的府邸舒适,加之冬日里天气寒凉,郁棠没沐浴太久,洗过头发后便提步出了盥室。

她将长发绞得半干,继而便小跑进了温暖的床榻里。约摸大半个时辰之后,季路元也梳洗完毕,他撩帘上榻,将郁棠身上的被子掀开一个小角,主动躺了进去。

郁棠彼时已经快要睡着了,她受了搅扰,半醒半梦间吃力地撩了撩眼皮,瞧见季路元换好寝衣入了榻,便露出个又乖又甜的笑容,颇为自然地翻了个身,欲要往他怀里钻。

季路元于是也笑起来,他张开手臂,顺势将郁棠牢牢揽进了怀里。

搭在她背心的手指就此被那尚且不曾干透的发尾浞湿了三分,季路元轻轻卷了卷她的发丝,只觉得那原本冰凉的水汽经由她的体温蕴上一蕴,也会莫名透出些令人怡然惬心的缱绻暖意。

她这喜欢抱着人睡的习性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似乎自从季路元注意到开始,郁棠就已经习惯性地宿在了他怀里。她睡得又香又沉,肢体放松而舒展,偶尔还会呓语几句,仿佛天生就对外界的环境充满信任。

可季路元却清楚记得,郁棠堪堪出宫时并非如此,那时的她虽说成功逃离了牢笼,可一言一行却仍是小心谨慎,连安寝时都是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身体,满满的恂恂防备。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郁棠自身的习惯心境,郁棠对他的感情态度,以及他在京中那场筹谋已久的施措推进……

只除了他身上这个该死的毒。

“季昱安……”

神思悒闷间,怀里的郁棠突然呢喃着唤了他一句。

“嗯?”

季路元猛地回神,忙不迭向下垂了垂脑袋,

“我在这儿呢,阿棠怎么了?”

郁棠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在他下颌处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

“你别压我头发。”

“……”

冷不防挨了打的季世子先是一愣,随即便甘之如饴地笑出了一声气音。

“真是娇气。”

他依着郁棠梦中的呓语松开手指,轻手轻脚地将那团乌黑湿濡的发尾拨到一旁的软枕上。

冰凉的发丝如水般划过他的指缝,季路元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笼了上去,温热的掌心完全张开,就此将郁棠睡得发汗的后背与那泠泠的水汽分隔开来。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无星无月的穹顶是一片黑黢黢的冥暗,细小的莹白雪糁掺杂其中,不多时便转为了肉眼可见的纷飞白絮。

紧邻乘船渡口的南侧角楼里,值守的脚夫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杆水袋烟,他背靠在石床上,眯着眼睛,颇为惬意地深深吸了一口,直至那半开的小窗一股脑地灌进一阵夹着雪花的寒风,他才磕磕烟袋,踢踏着棉鞋起身去关窗。

猩红的火苗在夜幕中快速地亮了一亮,脚夫关窗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不远处无人的静谧渡口。

几艘官船就停在那里,船身早已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脚夫站了窗边看了看,黝黑的面容渐渐浮现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我怎么记得上头的大人曾经说过,有贵人要在明日乘船离开我们宜州城呢?照这雪下的势头,登船的日期怕不是要延后了。”

停驻间又是一阵冷风袭来,脚夫一个哆嗦,急忙探身合了小窗。

他摩挲着自己的两条手臂,将手中的烟袋重新点燃,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往回走,

“罢了罢了,上头的大人还没说什么,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明日还要再多拿一床厚棉被才行。”

第60章满月

◎满月的夜晚,她从季路元的嘴里尝到了血腥气◎

那脚夫的担心不无道理,第二日一大早,宜州的通判王大人便亲自上门,同季路元说明了此番换乘水路的忧虑。

郁棠醒来时,季路元已经去了驿馆西侧的小院里议事,她快手快脚地梳洗过,先将昨夜与盛时闻的对话告诉郁璟仪,而后才急匆匆地往小院里赶。

行至小院门前时遇上了季十九,季十九十分明朗地冲她笑了笑,足尖一点便跃到了她面前,“公主,世子让我待在此处候着您,等您来了便带您进去。”

郁棠也回了他一个笑容,“十九用过早膳了……”她突然一顿,目光停留在季十九头上那顶黑色的裘帽上,“这帽子是?”

季十九抬手摸了摸帽檐,“哦,这是韶合公主送我的,不仅是我,我哥也有一顶,但哥哥觉得累赘,所以没有戴着。”

这帽子虽说通体漆黑,也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繁复图纹,然边缘却缀有一层细软的同色绒毛,是个带着两分可爱的俏皮款式。

郁棠扬眸看了一眼季十九,脑中不由得将他这张圆圆的娃娃脸换成季十一那张线条分明的刚毅面容,心道你哥哥不愿戴这裘帽,八成可不只是因为觉得累赘。

季十九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在前方替郁棠引路,口中还在持续说个不停,叽叽喳喳的动静在这肃寒的冬日里倒是显出些别样的生机来。郁棠脸上带着笑,跟在他身后一路向内,直至穿过垂花门,正巧与议事完毕的季路元撞上了视线。

回廊的门头较之院中的屋顶要高出一截,挑檐的瓦片旁溢三分,就此挡住了迎头而来的大半的光。郁棠匿在一片阴影中,隔着两道枯败的花丛,遥遥望向正前方的季路元,恍惚只觉方才的那点生机似乎一瞬间全被抽走了,那人面色凛凛地站在太阳下,日光耀眼,他周身却只余寒峭。

郁棠一愣,忙不迭小跑着迎了上去。

通判王大人彼时正在同季路元道别,见着郁棠过来了,便拱手同她行了个礼。郁棠草草点了点头,随即也顾不得尚有旁人在场,主动将自己的手塞进季路元手里,“季昱安,你怎么了?”

季路元握紧她的手,待到王大人离开后才牵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没事。”

他摩挲了两下郁棠的手指,余光瞥见她因担忧而紧颦的眉头,又轻笑着蹭了蹭她的下颌,“真的没事,王大人适才也没说什么,只道因为大雪,河道结冰,行船用的防滑草袋和黄沙也都需要多预备些,故而登船的日期较之原定的延后了三日。”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京城今早也传来了消息,太后病重,离世殡天大抵也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以防万一,他们必须要在国丧之前跨过宜州这道‘分水岭’。

季世子端着个认真恳挚的语气,郁棠却不大相信,“真的只是这样?”

季路元在原地站定,面对面地啄了啄她的眉心,“我骗你做什么?自然是真的。你若还是不信,王大人此刻想必尚未走远,我让十一将他叫回来,你自己当面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