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换妾 宁寗 2266 字 2023-08-11

沈韫玉闻言唇间笑意微僵,哪里听不出孟松洵是在讽刺他。

“这妾室到底不是正妻,下官确实不怎么宠爱柳氏,可也未曾亏待过她,毕竟无论如何,她都是下官后宅里的人。”

他将最后一句话重重强调了一遍,末了,含笑定定地看着孟松洵,分明是再平和的场景不过,可看着两个男人相对而立,一旁的小厮吉祥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竟从中看出几分剑拔弩张来。

片刻后,沈韫玉躬身鞠了一礼,“那侯爷,下官便先告辞了。”

孟松洵颔首,浅笑着看着沈韫玉离开,眼见那马车渐行渐远,他唇边笑意敛起,眸光逐渐沉冷下来,锐利的眼神中透出的浓重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打那个雪天在路上偶遇柳萋萋,他一直以为她是哪个贵府的奴婢,却从未想过她竟会是沈韫玉的妾。

怪不得,当他问她想不想离开沈府时,她会露出那般绝望的神情仿佛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一般。

不曾亏待?

沈韫玉怎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她若真的过得好,怎会在那样寒冷的雪夜忍着冻独自走回沈府。

还有那日在鹿霖书院,沈韫玉只消有半分在乎她,又如何下得了狠心,命人冲她放箭。

她的胆小唯诺,战战兢兢根本不是装出来的,要是沈家真的对她好,她哪里会变成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想着她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孟松洵右手不自觉攥紧,须臾,只听一阵碎裂声,那装着通草花的木匣从中间裂开一道大缝,尖锐的木刺扎进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而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

片刻后,孟松洵沉了沉呼吸,尽力压下胸中几欲翻涌而出的愠怒。

他纵然想立刻冲进沈家将她带出来,但越是这个时候,越需冷静。正值他上任大理寺卿的紧要时候,如今不知有多少双打探的眼睛在盯着武安侯府,若她真是念念,想要将她带出沈家,需得万分谨慎,从长计议才好。

那厢,柳萋萋正慢悠悠往沈府的方向而去,所谓“马车在等她”一说自然是子虚乌有,来时租骡车的钱都是秋画掏的,她身上哪里有余钱供她坐马车的。

幸得今日没有下雪,天儿也不算太冷,这般走过去,快的话,大抵大半个时辰就能抵达沈府。

她垂眸看了眼手上装着通草花的木匣,眸中漾出几分笑意,旋即拢了拢衣领,挡住肆无忌惮往里钻的寒风,缓步往前走。

走出升平坊,又走了一条街,蓦然有一辆马车从身后驶来,柳萋萋忙退到一旁避让,谁知那马车竟是在她身侧幽幽停了下来。

正当她茫然之际,却见车帘一掀,露出张熟悉的脸来。

沈韫玉双眉紧蹙,冷冷道了句“上车”。

虽不知沈韫玉缘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柳萋萋犹疑片刻,到底还是乖乖在吉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见她恭敬地唤了声“二爷”,便面无笑意,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在马车最边上坐下,沈韫玉沉下脸,竟不觉有些气闷。

分明方才那武安侯给她簪花时,她笑意明媚,一双眼眸若盛了星子般璀璨,都让他不禁晃了神,一瞬间竟觉得柳萋萋生得很美。可缘何此时面对他,却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沈韫玉压了压唇角,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她放在膝上的木匣上,她双手捧着那木匣,一副颇为珍惜的模样,却是令沈韫玉忍不住在心下轻嗤一声。

一枝廉价的通草花罢了,怕是还没有他买给她的脂粉来得值钱,值得让她稀罕成这般。

他索性别过头,不去看那碍眼的木匣。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般沉默着回了沈府。

柳萋萋一路跟着沈韫玉回了竹韧居,料想他定是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她,才会顺道载她回来的。

眼看他一言不发地往主屋而去,柳萋萋也不打扰,极有眼色地默默地转了步子。

沈韫玉向前走了几步,偶一回头,才发现柳萋萋已准备回她的东厢了,甚至连以往都会道的一句“谢”都没有对他讲。

他双眉蹙起,本欲回他的主屋去,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倒转回返。

柳萋萋方才推开东厢的门,就见一道身影从后面进来。

她不由得诧异道:“二爷,您……”

见她一脸疑惑茫然的神情,沈韫玉略有些不喜地拧眉,“这是我的院子,我来这儿难道不可吗?”

倒也不是不可,只柳萋萋有些奇怪,这三年来,除了她受罚那回,他抱她回来,他对东厢甚至她这个人向来避之不及,何曾主动进来过。

她也不知沈韫玉今日为何这般反常,闻言只低身福了福,“妾身不敢。”

她分外平静冷淡的语气让沈韫玉心下那股不虞更浓重了几分,若是放在从前,他愿意来这东厢,她定然会十分高兴。

看来是还未从上次那桩事儿里释怀。

沈韫玉环顾了一圈同上回进来时一样略有些空荡荡的东厢,缓缓在圆桌前坐下。

柳萋萋燃了烛火,回身去看圆桌上茶壶,见里头的茶水已然冷透,恭敬道:“妾身这儿并无热的茶水,要不妾身这便去烧一些。”

“不必了。”见她作势要出去,沈韫玉忙拦,少顷又道,“往后这种烧水的事儿,让院里的下人去做就是。”

听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这话,柳萋萋垂眸,唇角微勾,露出些许自嘲的笑。

他怕是有什么误会,在这个院里,甚至在整个沈府,她名义上虽为姨娘,实则和下人没甚区别,哪里差遣得动她们的。

可即便如此,柳萋萋仍是乖顺地道了声“是”。

见她埋着脑袋站在那儿,沈韫玉抿了抿唇,开口让她在一侧坐下。

两人谁也不说话,深深的寂静在整个东厢蔓延,许久,沈韫玉才缓缓开口道:“先前在鹿霖书院的事,你也需体谅我几分……我也是迫不得已,若非有得选,我定然不会选择命人放箭。”

柳萋萋抬首看去,没想到沈韫玉会同她说起此事,她本以为他命人给她送了几回汤,便已心安理得将此事抛诸脑后了呢。

但似乎也没甚差别,他方才这话,好似在同她道歉,可从中却丝毫听不出对她的歉意,反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开脱,似乎那天他纯粹是逼不得已,全非他的过错。

柳萋萋勾唇冷笑了一下,淡然地看过去,一字一句道:“妾身自然体谅二爷,二爷神机妙算,命人放箭前必是想好了,觉得妾身天生命大,或是那箭手的箭术精湛,一箭过来定不会轻易要了妾身的性命,是吧?”

她说得从容自然,面上未显露出半点怒火,一时竟是堵得沈韫玉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