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而眼前,龙江市灯火通明。正在经历这一场欢喜禅中最后一步的年轻僧人坐在摩托车旁看着月亮,也显得有一种骨子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在他手中,除了那一排接下来另有用处的淡金色无名的法器。就只有被他从包里取出,又随手翻开的一个旧钱包,一部手机还有一大包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药。
那一大包伤药,一看就准备有好几天。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至今还在他手上没给出去。
此外,那个边缘擦破严重的钱包被他拿在手中,手中翻开的一侧除了一张字迹模糊的出生证明,就只有底下摸出的两颗水果糖。
他到现在都舍得没有去吃下这些糖,因为他知道,如果吃了,或许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无法去吃到世上任何一颗糖了。至于,他的这只年代很不符合现代城市的手机关机快三天了。
这是一种苦行。就和曾几何时他所说的,古佛国那些僧侣们一样,刻意的长久饥饿,刻意地淋雨受冻,以及刻意地将血肉喂食给鹰,都是一种对于僧人来说到了一定程度必须面对的修行。
三天里,他谁都没见,也不打算告诉别人在哪里,就和在世上突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样。因为,目前他还暂时无法斩断尘缘离开这座现代都市,又要随时随地用自己的眼睛继续盯着某些市内动态。
所以,这三天来,他几乎每夜就是在这山顶一个人,再静静地透过这俯瞰城市的视角呆一晚上。
和凡人不同。他不吃饭休息也能活得好好的。
那么在一个人的肉身早就无欲无求的前提下,一个一辈子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修行的和尚这样故意断绝外界联系,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作为一个方外之人,他生来就是个没有心的。当然也不可能和底下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人扯上联系。
从很多年前作为孤儿被丢弃在庙门口,又被师兄带进庙中长大成为一个僧人开始,他的生命中就只有修行这一件事贯穿始终。
他没有自己的喜好,记忆,欲/望。一颗天生异于常人的心脏永远像颗坚硬的石头一样,连他人离开伤心时都不会有一滴眼泪落下。
师兄,师兄
呜呜,师傅不在了,大家以后该怎么办啊,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哭呢难倒你都不难过么,师傅师兄们都不在了啊
为什么只有师兄从来不为师父的死哭为什么啊
那在记忆深处洒满了鲜血和雨水的寺庙台阶下。
只到他胸口以下那么高的一群孩子眼巴巴抓着自己袖口的哭泣声,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额头这只看穿一切眼睛里是看不到人间的。
不在乎亲人,不在乎朋友。那些诸如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这些常人的情绪都好像离他这种人很远。可从前的他或许不会去思考自己如果没有这些,会不会和他人是不一样的。
但这一遭入世历劫,确实冥冥中也改变了一些事。
就比如此时此刻。如果是许多年前的那个方定海,就算是一个人风餐露宿在山林深处,再不吃不喝三四个月,他的这具肉身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偏偏今夜的他却觉得自己始终并没有做到入定诵经。
这种不专心,像是寺庙一坛沉淀着旧年雨露的一摊死水中,掺杂了一些和他本人格格不入的杂质。
而当他闭着眼睛,手指一侧却在这时无意中碰到了放在膝盖上的一件东西。
下一秒,年轻僧人就算没睁眼,也意识到那一包装着的一颗颗散发着香甜味道的圆形物体是什么了。
可清楚这是什么是一回事。隔着硬质的漆色皮手套,他碰到这东西稍稍顿了下,又拿了一颗握在手里却并没有吃。
他好想吃糖。
可是,他不能吃。
明明过去那么久都可以做到不吃也不会想。
但是,现在真的了解了那种滋味,又不能再去吃的感觉,却也真的很不同寻常,年轻僧人如昙花般漂亮病弱的面容甚至第一次产生了一丝苍白,皱眉间更有一种脆弱感席卷而上。
他在想,如果,他现在把自己的糖带回龙泉山,是不是他就不用再去想现在这种问题了,可是糖并不会听他的,从头到尾,他们俩都是为自己活着的,他要剥夺一颗糖的自由,就是枉顾他人意志。
龙泉山不可能是糖的归宿。正如,他也不可能留在人间。可他好想。真的好想。整颗心里都在想,完完全全地都在想。
也是这种已经完全被打乱了凡心的分心,令一直没有现身,但却和他的神魂思想绑定在一起的某件吉祥物法器都察觉到了。
只听破空处一声响,他身后一柄护法金色禅杖已经是在佛铃晃动声,划开一道金光飞到了他的身边。
那轨迹光明绚烂的金光在他的身子周围转了一圈。又直直地像一根碍眼的棍子似的立在他的对面。对此,年轻僧人坐在山顶上用肩抵着摩托车车身,手冷冰冰撑着一条膝盖,又看着自己的护法法器晃了晃像对他说了什么。
叮铃叮铃铃
这传声,只有方法僧一个人听见了。毕竟帝释作为法器只有主人才能和它才能沟通。所以,关于他这不省事的法器口中又一次大嘴巴,也引得方师兄本人冷淡地握住那一颗糖,又挪开眼睛回了一句。
噤声。不要胡言乱语。
这话,他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帝释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凶巴巴的口气也没有被怕。
而是换了个方式,调转了个方向,用杖柄一头在他面前的地上划拉起了字迹。接着,更是大咧咧地把法器和主人的对话第一次展现在了彼此面前。
【你,准备,药,为什么,不给,他。】
【要是,想受的伤有没有事,可以,打电话。】
【听说,曾经,放弃成佛,留在人间的人,肉身都会,留下满身病痛,而且,那个,还不是人,有些生灵,是很脆弱的,虽然,他,和你一样也很凶,可,受伤肯定,还是很难受的。】
帝释在地上写出的对他行为的疑惑。那字就像小朋友一样,歪歪扭扭。但它说的他是谁。这一主一杖都一清二楚。可方定海却不想。不想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从一开始,他身上的因果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种不知名的抗力所更改了。
就像他三师兄方海问临走时说的那样。俗事并不利于他的修行,从一开始就定下的欢喜之禅也意味着他和顾东来必须在有了情之后,放下情。
而他从最初下山时只想速战速决立刻回去,心中也完全地不想和世上任何人扯上关系,到现在已经方方面面都和俗事牵扯了,其中很多事已经改变了。
现在回想,最初令他改变主意的开端。恰恰就是在当初他被女具追杀掉落在有一个人车上的那一次。
原本,那一晚修行之人的一场互救。当碰巧在对方手中得救后,连方定海自己都没有当真。
可就在他想着用阿伽陀药还有其余作为报酬,就可以令这场对方临时起意的互救偿还清楚时。当时,身处于那个人和那个秘书另一侧的他却无意中听到了一段对话。
【老板,我得和您先说啊。】
【听说,这出家人一般命都硬,和尚命这个可不是白说的,搞不好还克亲人,您还是小心点,别想玩玩最后】
这话,作为和尚,或者说作为一个自小就被丢弃了的人的他听过很多次。
事实上,他也没有有意想去听。而是因为用惯了法术的人总会对声音尤其敏感一些。少年时,他还在龙泉山上时总也会见到许多香客。那些偶尔会带着一家三口上山来的常人,令他意识到为什么师傅从来不提他的身世。
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作为一个常人眼中的不吉利的人,他人对自己的远离。
因为世上不会有人在乎方定海的命。所以他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也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当一回事。
他让自己一直独活于世上。既是他人的远离,规避了一开始就会存在的错,也是令自己永远保持无法被打败的强大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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