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日常散落在现世光阴里,晕染开去,酿成了生活。
那些起落沉落大是大非,到底只是终将过去的故事,唯有相遇,才为往后留下种种不灭印迹。
许默困意上涌,饭吃饱了就想睡觉,沈凌风自轮椅旁的袋子里取出毛毯披在他身上:睡吧,我在这儿。
许默阖上眼帘,不知怎地,看他闭眼的瞬间,沈凌风心头一紧,惊呼出声:许默!
许默把眼睛张开,目露惶惑。沈凌风干干地笑了下,握住他的手,困在自己掌心:没事。
许默歪头打盹,沈凌风将他推到避风的大树后,立在他身旁,马路对面穿城河,河道宽阔,流水淙淙。
许默大概从来没过过这样安宁平凡的日子,大少爷从前生在福窝里,不愁吃不愁穿,钱多事少,任性骄矜,把那些富贵都剥去,也只剩下个孤单无助的许默。
二十多分钟后,许默醒了,冷醒的,大冬天在外边睡觉,确实倍觉寒意。
沈凌风接到魏延泽电话,大意是肖崇山要他们帮忙监督沈医生,是否照顾好许默,于是魏延泽约他俩在颜老板面包店一面。
为什么不去魏宅,魏爷答曰,人多热闹。
沈医生颇觉他所言有理,遂带着许默去了东三环面包店。
果然热闹,渣攻群的三天两头聚一聚,分享丢老婆经验。彼时暮色西沉,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第二天是周末,人们欢天喜地地迎接放假。
许默只认识魏延泽和乔离,其他人一概不知,混进久违的热闹人群,像羊入狼丛,茫然无措,他揪住沈凌风衣襟。
沈医生觉着应该带许默多结识人,人是社会性的群体动物,社交是生理和心理需求。
于是他刻意忽视许默试图躲避和离开的眼神,向他介绍在场众人。
许默安静地听完,发现沈凌风并不打算立刻带他离开后,两手交握,抿唇不语。
其他人努力带许默话茬,然而许默就是不答话,问他什么都笑一下,不说话不开口,话题到他身上必冷场。
沈凌风终于发现,许默故意跟他对着干,大少爷到底少爷脾气,不顺他心意,必然赏他脸色瞧。
沈医生哭笑不得,推上许默到角落:闹小脾气了?
没有。许默僵硬地说,沈凌风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些人都挺好,没事儿多跟他们聊聊,你需要朋友,许默,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对不对,和他们多交流,省得无聊。
许默扭头不搭理他,沈凌风:
许默!沈医生沉声。
爬。许默说。
两个人面面相觑。
颜老板端来甜点,许默没好推辞,伸手接下了,有一勺没一勺地吃。
谢谢。许默对颜溯说,颜老板问他:还要么?
许默摇头,颜溯接过他手中空了的纸碟,转身交给严衍,严衍放入垃圾篓。
沈医生,你太急着将他推出来。颜溯平静地劝说:不急于一时。
许默回头望向颜溯,颜溯拎了饼干递给他,许默摆手想拒绝,最终接下,握在手心,不安地捏压,将塑料包装里的饼干捏成碎渣。
对方这么一点,沈凌风也察觉自己操之过急,眼看许默捏碎饼干,小动作都是心绪不宁的象征,顿时明白许多,叹口气:我怕他总是一个人憋闷,我工作太忙了。
许默讷讷地反驳:我不闷。
你三天两头嫌无聊,沈凌风在他身旁蹲下,真当我不知道。
想给你找阿姨,我不在时陪着你,你不愿意。那插花呢?广场边上新开的插花教室,你也不去。许默,我很担心你。沈凌风凝视他双眼。
许默撩了下眼皮,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旁边的颜溯和严衍对视一眼,严衍按住后脑勺,试探着建议:要不你没事来面包店,和颜老板一块儿看店?反正他也总是一个人。
颜溯回头微笑:今晚回你自己家睡。
严衍:QAQ
许默,你说说,沈凌风追问他,你只有我,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许默憋了大半天,被沈凌风这么一问,顿时点燃引线,怒气上涌,狠狠一拍轮椅按钮,轮椅嗖一下朝店门外飞,他跑了。
面包店前有台阶,沈凌风吓得大喊:许默!
他飞奔上前,在许默跌下去的前一秒,一把拽住轮椅,橡胶轮胎空转,沈凌风关掉自动行驶,将他打横从轮椅中抱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少爷,属你会折腾。
许默生气,不说话,抱着胳膊不乐意搭理他,没给沈医生好脸色。
沈凌风有点气,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没来由地生气,许默总是这样,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考虑旁人苦心,于是不停钻死胡同、撞南墙,自以为是地逃离。
他从来不去想,他离开,楚秉均失去孙儿,愈显老迈,沈凌风找不到他,肝胆俱裂,许云泽甘愿抛掉两家公司,肖崇山派了魏延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许默接回临安。
反正许默从来不看,从来不瞧,不接触,不作声,蒙了眼闭上嘴,就觉得没人爱他。
行,沈医生脸色难看,回家。
回到许默公寓,沈凌风刚将他推入门槛,自个儿两脚还踩在门外,许默就放下兔笼,探长身子抓门,试图将沈医生阻拦在外:回你自己家去!滚!
沈凌风愣怔,许默上次吼他,还是两人没敞开心扉的时候,许默是霸道任性的大少爷,专干坏事,令正直的沈医生深恶痛绝。
沈凌风沉下脸色,目光也暗淡起来,盯着他问:真让我滚?
对,许默怒火中烧,抬手指向门外,人一发火便不自觉地翻旧账,当初你骂我贱让我滚,现在装什么好人,沈凌风,用不着你管我,我爱咋咋,你管得着吗你,你以为你谁?!
我他妈是你男人!沈凌风咆哮,涨红了脸。
回音在整座楼道中飘荡。
许默被他吼蒙了,连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豆浆都龟缩起来,紧紧蜷着,大眼珠子盯着他们。
两个人就在门槛处吵,谁也不让谁。
许默气血上涌,抄起旁边鞋柜上的眼镜盒,那是沈凌风的,许默抬手砸他怀里:滚!你有多远滚多远!沈凌风,离婚,除非你签字,否则别来我,滚!
沈凌风瞪着他,眼镜盒滚到心口,生疼,又滚落在地,他没捡,就立在门口,挡着门不让许默关上,两手紧攥成拳头,咬牙切齿:你休想离婚。
许默恨恨地磨牙,沈凌风使上狠劲,将门拉开步进去,又狠狠摔上。
砰咚巨响,整座楼都在抖动。
他不理许默了,去洗手间,用冷水冲脸。
许默抱起兔笼,推动轮椅到客厅,豆浆的黑眼珠滴溜溜转,在笼子里母鸡蹲,谨慎地竖起大耳朵。
许默打开笼门,豆浆试探着伸出前爪,嗖一下窜出来,滚圆的小身子藏到花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