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常,接过骨灯凑近符纸旁,仔细观察着鬼魂上突然发生的变化。有一瞬间,那鬼影们都往灰白的灯上贴,翻搅着血色浓雾的眼窝出显出片刻清明。
风听寒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蹭着腰间的九灭主动道:我来吧。
离冤魂太近容易沾上不好的气息,傅斯乾想拒绝,忽然间又想起白骨召魂灯是属于风听寒的,由他来催动,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那你离我近一点,小心别被鬼缠上,这都是死了几十年的鬼,可一点不新鲜。
风听寒:
风听寒催动骨灯,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之前无意中提了一嘴,说他是新鲜的鬼吗,竟然会被记到现在,这人心缝儿也忒小了,跟金药石那银须针的针眼似的。
两个人站在一处,四周围着一群鬼影,傅斯乾本来在观察那符纸,看着风听寒那副严肃的小模样,突然就笑了。
风听寒:?
傅斯乾:被这么多鬼围着,人生头一回吧,刺不刺激?
风听寒:我刺激你个大头鬼!
傅斯乾严肃道:别动!
风听寒被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任由傅斯乾把他的头掰到另一个方向,然后他看到了一张放大版的鬼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嘶!
傅斯乾戏谑道:别吸气啊,那都是鬼气!
刚吸完一大口鬼气的风听寒屏息两秒,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不知该不该咽,憋得一双桃花眼水亮亮的,鼓着嘴瞪着眼,像只受了惊的小仓鼠。
仓鼠惊恐jpg.
傅斯乾彻底笑开了,眉眼舒展,揉了把风听寒的头发:不会真信了吧,骗你的,怎么傻了吧唧的?就算是鬼气也是纯天然无毒素的,放心吸。
你他娘的才傻了吧唧的!你他娘的自己吸去吧!风听寒一口没咽下去的鬼气都无偿奉送给了傅斯乾,他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师尊,纯天然无毒素的,放心吸,另外我不是故意的!
把你脸上那股子嚣张嘚瑟的劲儿收了再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傅斯乾暗暗腹诽,又报复性地弹了下他脑门,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得了,站远点,试试看能不能用白骨召魂灯引走鬼魂,我来破阵。
这厮是什么做的,怎么手劲儿那么大!风听寒被弹得脑壳痛,又不自觉吸了好几口纯天然鬼气,一边在心里礼貌问候傅斯乾,一边照他说的,试着用白骨召魂灯引开鬼魂。
百柳锁魂阵可以直接破阵,只不过被锁魂魄会随着阵破而消散,傅斯乾之前没有动手,就是在顾虑这一点。距离启元四十三年已过了几十载,再有三四十年,百柳锁魂阵就无法锁住刘婆等人的魂魄了,到那时,鹿微山百户千口人,尽皆可以再入轮回。
那是最好的结果,可惜他们没有时间去等了,此时事态紧急,成千上万条人命在生死关头,逼不得已时,只能牺牲刘婆等人。
明明是最无辜的人,一生未做恶事,却被活生生烧死,就连死了也不得安生,还要被锁在世间漂泊。不到万不得已,傅斯乾不想给她们带来直接消泯的伤害,他要试一试,为刘婆等人赌一线轮回转世的生机。
白骨召魂灯对冤魂有吸引之力,傅斯乾看准时机,在鬼魂脱离百年柳时出手,试图一举震碎百年柳上的符纸。
正在关键时刻,眼见那符纸就要破碎,被白骨召魂灯引走的鬼魂突然停滞,猛地朝百年柳上扑去,竟是要以身挡住傅斯乾的攻击。
事发突然,傅斯乾来不及撤回攻击,他用的是专门对付邪术的招式诛邪,威力强盛,别说区区被锁住的妇孺鬼魂,就是修炼大成的厉鬼,也不一定能抵抗这一击。
完了。
傅斯乾眉心一跳,几乎能预见到那些魂魄消散破碎时的光景,他赌输了。
笃笃笃
清脆的木鱼声自不远处传来,即将扑过来的鬼魂突然顿住,然后自发地往木鱼声传来的方向飘去。如同暗色涌动的潮水,不止附近的鬼魂,所有被锁在阵下的鬼魂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傅斯乾不敢耽搁,指尖在三秋上抹了一下,血珠滚落在剑刃,为炽火添了一点厉色,卷着烈风的剑气荡开腐朽的封印,暴虐的灵力摧枯拉朽般撕碎印在树干上的符纸。
破!
剑气推着火龙飞向半空,赤亮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将浓如黑云的雾层吞下,而后傅斯乾挥出一剑,将一百株百年柳拦腰切断。
轰的一声,百年柳中黑红交杂的丝线全部断裂,一点点消失不见。
生前蒙不白之冤,死后无埋骨之地,被困锁几十载漂泊无依的鹿微山冤魂,终于在此时重获自由。
冤魂的悲泣声渐渐停歇,天晴日朗海晏河清,漫天柳叶飘落在鹿微山山脚,像是一场雨,送来迟了几十年的正义,那些无辜之人,终于得到了上天的回应,可以去迎接他们新的人生。
阿弥陀佛。
无喜无悲的声音缓慢坚定,一字一句的悲悯经文流淌在鹿微山,为这群受了莫大委屈的枉死之人,念诵最后的祝福。
傅斯乾用三秋撑着地,勉强没有倒下,在他旁边,风听寒浅笑道:师尊,成功了。
不远处,淡淡的佛印浮起又落下,慢慢送走所有鬼魂,佝偻的老妪挽着麻花辫小姑娘的手,回头看向他们,缓慢地弯下腰,露出满是感激的笑。
傅斯乾闭了闭眼,压下眼眶里因为那个笑涌起的烫意。
鬼魂离去,手持弯刀的少年挑眉看来,旁边是身着雪色僧袍的男子,与之前见到的不同,这男子已然化为实体。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木鱼,颜色不似普通木鱼,倒有点像白骨召魂灯的颜色,灰白的,不过要更亮一些,像蒙着一层清透的光。
傅斯乾没说话,梅知意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两方四个人,打了个照面,梅知意二人先转身离开了。傅斯乾刚破了百柳锁魂阵,正是虚弱之时,拦不住人也不好意思去拦,只能任由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
人走远后,傅斯乾松开手,三秋化为流光融进掌心,他睨着风听寒,神色不明,良久也没出声,只极轻地嗤了声。
风听寒心里一咯噔,殷勤地凑到他身边,扶着他胳膊,委屈得不行:师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行了,若不是他们,也保不住刘婆等人的魂魄。
一码归一码,这次承了情,要抓梅知意算之前的事,也得等下次了,他们离开鹿微山之时,也留了人,还给乐正诚传了信,不至于发现不了一点有关梅知意的蛛丝马迹。傅斯乾将身体重量都放在风听寒身上,吐出一口气,暂且压下繁杂的思绪,现在不是思考这事的时候。
百柳锁魂阵一破,冤魂之力消失,萧念远必然会找过来,傅斯乾让风听寒扶着他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慢慢恢复体力。
风听寒将白骨召魂灯收回朝思里,随口问道:师尊,依秋青的说法,楚明安就是被熙华仙尊掳走的,那他现在会在哪里?
傅斯乾听着熙华仙尊几个字,一时间有些怔忪,平静地摇摇头:不知道,如果萧念远真的是旧朝王储,那他肯定不会放过楚明安。
楚明安是当今王朝的帝王,楚帝驾崩后,由他接任王位,因为年纪轻,不少人更习惯称呼他为小帝王。
傅斯乾就是那不少人之中的一员。
在《至尊神主》的描写中,楚明安算不上明君,为人果断手段狠绝,控制欲极强,为了巩固王权,可以牺牲无辜人的性命,就是那个说着逍遥盟死绝了也不会让各大门派染指的人。
傅斯乾打心里是不待见这人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出来的人,不会忍受封建官僚丑恶嘴脸,楚明安那混蛋玩意儿是官僚中最大的官僚,整本书里嘴脸最丑恶的。
风听寒好奇道:师尊,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