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僖闻言立即跪下,以头抢地道:是臣无能!
李踪见他这模样,无趣地撇了撇嘴,摆手道:罢了,朕也知道永安王手底下的人难对付,叫你的人都警醒着些,别再叫朕失望。
谢陛下宽宥。崔僖这才爬起来,一张艳丽精致的面孔上却堆满谄媚的笑容:臣必不会叫陛下失望。
李踪随意嗯了一声,招手唤上方才被踹开的少年,便往内室去了。
亭中一时只剩下两人。
崔僖收起脸上夸张的笑意,斜睨韩蝉:太傅大人方才为何不对陛下说实话?叶云亭安生了两日,忽然发疯必有蹊跷。他可不信这老狐狸对王府这两日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韩蝉缓缓起身,凝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我说得便是实话。
说完也不等崔僖回应,便转身离开。
一袭白衣在萧瑟秋风中摇曳,莫名带出几分肃杀。
崔僖凝着他的背影一嗤,揣着手往反方向离开。离开时他侧脸看了一眼皇帝离开的方向,眼中兴味越浓。
这盘棋,可越来越有趣了。
叶云亭状若疯癫地在王府里闹了一个时辰,终于筋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季廉慌慌张张地将人背回屋里放在罗汉床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才终于想起来得去找大夫,于是又着急忙慌地往王府大门跑去,只是到门口又被守卫拦住,他求了许久,想让守卫帮忙找个大夫来看看,对方却置若罔闻,粗暴地将他推回来后又紧紧关上了门。
季廉无法,只能又折返回去。只是刚到院子门口。就见一脸疲态的叶云亭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赶紧迎上去将人扶住,着急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
我不要在这里,叶云亭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却还是扯着嘶哑的声音道:我要回国公府去。
季廉眼眶都红了,只能先哄着他:好,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回去,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听他说休息好了就回去,叶云亭才终于安生下来。他眼神呆滞,嘴里不断念叨着回去,回国公府,被季廉半拖半抱弄回了屋里。
一进了屋里,叶云亭就重重捏了一下季廉的手心,朝他比了个口型:我没事。
季廉神情一愣,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叶云亭又掐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接着道:少爷你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我们就回国公府去。
说完比着口型问道:怎么回事?
叶云亭不便和他解释太多,只无声道:装病,找大夫。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默契十足。虽然不知道他装病找大夫要做什么,但季廉立刻领会了他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便一脸担忧地出去了。
大门的守卫行不通,他又去寻了侧门的守卫。
他似乎急坏了,把身上银钱都掏出来要塞给守卫,求守卫去寻个大夫来给他家少爷看一看,再不济,去给国公府送个信也成。
可守卫不为所动,他最后只能失望地收好了银钱,满脸颓丧忧虑地回了正院。
屋里,叶云亭躺在床上,迅速回忆了一边计划,确认没有出岔子之后,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已经开始了。
王府内暗哨重重,他疯癫大闹王府的消息肯定会传到宫里去,以他的身份,疯不疯根本无人在意,只要宫里那位不对他起疑心,这一关就算过了。
接下来,他便要真的装一场大病,最好病得快死了,到时候便有机会叫季廉去请大夫抓药,届时就可以借机将联络上李凤岐的人,给他将需要的药材一并带回来。
只要能带回李凤岐需要的药材,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便要看天意了。
第7章冲喜第7天
叶云亭躺在罗汉床上,默默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叫守卫同意放季廉出去,只是先前一番大闹实在太费精力,他头晕目眩,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季廉趴在榻边,听见他的动静迷迷糊糊抬起头,低声询问:少爷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白日里那些守卫都什么反应?叶云亭摸黑坐起身,捏了捏鼻梁,嗓子嘶哑的厉害。
他们还是说什么都不肯放行。季廉道:我没办法,又给那两个婢女塞了些银钱,倒是问出了些消息。那婢女说,上头交代过,只要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她们均可不予理会。
那两个婢女的嘴没有守卫严实,心肠也要软些,加上先前季廉就打点过。这回大约是看他实在着急上火,这才又透露了一点消息。说是叶云亭的模样看着也还好,就是她们往上报了,也不会有人理会。还反过来劝季廉,与其白费功夫去求守卫放行,不如好好照顾自家主子。
叶云亭闻言沉思了片刻:房里可还有水?
有的。季廉不知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道:下午方才提了两桶。
叶云亭昏睡了一个下午,他怕醒了后他想擦擦身子,便备好了水。
你去将水提来。叶云亭吩咐了一句,便侧身开始解衣带。
季廉提着水过来,就见他手中抱着一团衣物,上身赤着,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
他将水放下,不解道:少爷是想沐浴?眼下没有热水,还是就用布巾擦擦吧。用凉水怕染风寒。
叶云亭却摇摇头,将脱下来的衣裳浸入水桶之中,确定全都浸透了水之后,方才捞起来略拧了拧,便要将湿淋淋的衣裳往身上套。
季廉见状差点蹦起来,伸手去拦他:少爷你做什么?!
哪有人把湿衣裳往身上套的?
嘘。叶云亭按住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动静小些:我若不真得一场风寒,怕是难以瞒天过海。
听婢女那话里的意思,多半是只要他不死不出这王府,其余诸事都不会理会。
他要想让季廉有借口出去,便只有生一场大病。届时那些守卫看到他的病态,必定不敢担这个责任,要么往上报,宫里派医官来查看;要么网开一面叫季廉出去请大夫。
无论哪一种,季廉都有机会借口抓药离开王府。
秋日里夜深露寒,湿透的衣裳裹在身上,叶云亭很快便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颤。
他将湿衣裳裹紧,靠着冰凉的墙角坐下,哑声吩咐季廉:把水桶提出去,地上的水渍也都擦干。明日我若当真能染上风寒大病一场,你便去守卫那里闹,务必要叫他们知道我病得快死了。
好,我知道了。季廉抽抽鼻子蹲在他面前,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可他们要是当真不管,少爷你病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叶云亭勉强笑了笑,脸色惨白,眼神却果决凌厉:既然是赌,总难免有失败的风险。
他其实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与李凤岐生死绑在一处,李凤岐脱了困,他也就出了死局。况且,有了眼下共度难关的情谊,李凤岐日后登基,总会多念几分情分。
叶云亭抱紧胳膊,牙齿克制不住地打颤:你去睡吧,我在这儿坐一宿。
如此情形,季廉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坐在叶云亭对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守着少爷。
见他不肯睡,叶云亭也顾不上他了。他实在冷得很,整个人都倦怠下来,双手抱膝,头枕在手臂上,紧紧缩成一团。彻骨的寒意从身体表面浸透到骨子里,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下来,环着膝的手臂白得吓人,手背已经冻成了乌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