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流言愈演愈烈,甚至让黎重岩都起了疑心,专门将她唤入宫中试探,姐弟俩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而当她暗地里彻查流言时,种种蛛丝马迹却都隐隐约约指向了南瑜,黎观月迷惑极了——
若说她对靳纵曾有些少女情愫,那不过也只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使然,江南大疫时她便已然清楚,靳纵所爱慕的女子绝非她这样的性子,她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失落几日后便也释然,从此只当他为挚友。
后来南瑜入京,靳纵与她日渐亲近,爱慕之情溢于言表,为了避嫌少生事,黎观月也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南瑜怎么会认为她于靳纵有意?
况且,即使是南瑜对靳纵起了些女儿家的独占欲和吃味,介意黎观月与靳纵过去的情谊,那也绝不应该是借着参与京中贵女们的宴席时有意无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故意将黎观月和靳纵的关系说的纠缠不清的反应啊……
从这件事开始,她便对南瑜留了几分心思,黎观月隐隐觉得,这个所谓“无心权贵、清高自傲”的神医之徒,似乎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但是,后来事情发展的态势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还没等黎观月查出些什么,北疆匈蓝皇庭发生了政变,匈蓝唯一的公主从父兄手中夺权,弑父后竟然将她那位大哥一路赶到了大越境内,而溃败的匈蓝大皇子竟然就此勾连了大越的前朝余孽,欲借他们的势力反击自己的妹妹。
本来黎观月的态度是先观望些时日,冷眼隔山观虎斗才是对大越最有利的选择,可没想到以世家为首的旧党却主张出兵,而她的亲弟弟,皇帝黎重岩则一反常态的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下达了出兵的诏令!
就在那场战役中,前往慰问军士的黎观月和自告奋勇去救治伤者的南瑜一同迷路在北疆隆冬纷飞的鹅毛大雪中,四下无人,在饥饿和寒冷中,有那么几次,黎观月隐隐约约似乎地感到,身边的南瑜对她投来的视线有着些许怪异。
为了在纷纷风雪中找到生路,她们不敢远离彼此太远,虽然黎观月始终提防着南瑜,可就在两人终于见到远处军营的影子时,一时松懈了的她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薄冰,在南瑜踩空的一瞬间,黎观月也被她硬生生拽了下去!
两人掉下寒涧都受了伤,因为拉了黎观月一把做垫背,故而南瑜伤得更轻些,只是头磕在山壁上昏迷了半日,而黎观月则没那么幸运,生生跌断了一条腿。
两人都受了伤,而南瑜明显更能支撑着到军营,黎观月咬咬牙,用完好的那条腿支撑着身体,让南瑜踩在她的肩头,堪堪送她爬上了寒涧前去求援,军营中不仅有靳纵,还有宋栖,这两人一个是她的挚友,一个受她恩泽,总会有人前来救她。
她拖着伤腿在寒涧下苦苦等着,入夜的寒涧雪下得更大,远处有狼群的凄厉嚎叫,她就那样一直等着,直到日光亮起又灭两轮过后,她的伤口处已经结了冰碴,四肢都开始慢慢变得麻木,还是没有人来。
黎观月想,也许是南瑜回到军营后便因头上的伤昏迷了过去,没关系,那她自己回去便好。
她用双臂支撑着一寸一寸挪动着自己,绕过寒涧的条条凶险无比的裂隙,浑身几近血肉模糊时,才爬出了寒涧,像条死狗一样倒在军营处。
却看见整个军营洋溢着欢声笑语,来往的人皆红光满面,人人着棉衣、饮烈酒,喜笑颜开,北地荒芜寒肃,此前从未这样热闹过,有小卒经过,谈笑着战役胜利,大越扬威,明日就将班师回朝,现下正在为军中医者南瑜姑娘论功行赏。
多么讽刺啊。
纵是南瑜昏迷不曾通报,一朝长公主失踪,为何无人来寻,反而是迫不及待要班师回朝?
有人经过,看着黎观月半天,突然道:“是长公主!长公主殿下!”
四周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周遭的人一个个噤声,互相传递着眼神,其中是忌惮、惊异和……嫌恶。
人群分开,靳纵上前来,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张了张口,良久,他低声道:“快把殿下扶起来……唤人来救治。”
黎观月不懂,为何她的挚友、她钦慕的人、她曾并肩的伙伴靳纵,会这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直到进了军营,与正中央正笑得温柔的南瑜对上,对方一看见她,眼睛瞬间就红了,大颗的泪珠掉落,连擦都来不及擦,就惊恐地向后退去。
宋栖也出现在营帐里,他走到黎观月身边,是唯一一个站在她身后,稳稳地扶住她的人,可他说的话,却让黎观月不解:
“殿下,您不该那么冲动,女子脸面太过重要,您此次,确实鲁莽了……”
黎观月呆呆地听着,看着南瑜,脑中一片混沌——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她艰难地听了个明白,按南瑜所说,是黎观月推她掉落寒涧,又趁她昏迷时划破了她的脸,除此之外,黎观月还试图踩着她爬上寒涧,只是又失足掉了下去,南瑜醒来后看她不动,以为黎观月已经身死,才独自逃了回来。
可笑的是,她还说自己忘记了是哪一条寒涧,众人便没办法来找黎观月,“只好”留着黎观月的“尸体”在寒涧中。
听着这话,黎观月眼眶发热,她看向南瑜,对方的脸上横隔着一条歪歪扭扭的疤痕,从额角到鼻梁,狰狞极了。
可她分明记得,南瑜摔下寒涧时只有额头擦破了皮,她送南瑜离开寒涧时,南瑜的脸还是完好的。
她在撒谎,骗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好坏啊,我写着都感觉好坏。
不行,卸载了再装还是一样,也许是因为之前几天我替换前章太频繁?唉,好难。
第21章南瑜
自从寒涧中回来,耽搁了一夜的时间,黎观月的双腿就废了,只能靠木轮椅出行。宋栖亲手为她做了一个木轮椅,推着它来到她面前时,他恭恭敬敬地俯身,低声劝道:
“殿下,臣来扶您。”
黎观月冷眼看他,讥讽道:“担不起宋大人亲自照料的殊荣,本公主自己亲自来就好。”
那天在军营众人面前,宋栖的那句话表面是在替她着想,实际上其中的意思就好像真是黎观月要害南瑜一样。
他是黎观月的谋臣,那番姿态就是坐实了她的错,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不管黎观月说出真相如何,也没人相信她了,众人都认为她确实是这样嚣张、恶毒的女子,又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
更别说南瑜是那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姿态,泪珠说落便落,让黎观月都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真是自己有了错,更不用说靳纵,也用怨怪的眼神看她,自她被扶进军营到救治双腿无果这些天,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那个宫中初见时便信誓旦旦要做她的伴读的人、那个在大越局势震荡时会违背父兄命令,单枪匹马与她站在一起的少年,在她一身狼狈、鲜血淋漓时,却选择转身护住另一个女人,只留给她背影。
靠在木轮椅上,感受着僵直麻木的双腿,黎观月突然觉得莫名眼眶发热,她疲惫地淡淡道:“所以你们都有自己的选择对吗,靳纵这样,你也这样。”
宋栖绷紧了下颌,他的手抓在木轮椅上,沉默良久,才道:“殿下到此时仍想着靳大人,却半点看不到臣……的苦心。”
闻言,黎观月笑笑:“你有什么苦心?你的苦心就是还没听我说什么,就妄自替我向南瑜赔罪?你可知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说到最后,她已经动怒,寒涧里的恐惧无助、被众人误解诬陷、知晓双腿已废后的惶恐绝望,此时统统化作这声悲鸣,她无力地抓住宋栖的衣领,逼迫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说,让我听听你的苦心!”
面对着她的人一双点漆般乌黑的眼眸闪动了两下,仍如深渊般捉摸不透。
他垂下眼睫,相比黎观月的歇斯底里,他的语气是诡异的平静:“殿下,自南瑜回来便说您已死在寒涧,而她不知是那个方向,军营内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说辞,毕竟救死扶伤的神医之徒不可能说谎……可臣不信。”
黎观月一怔,手慢慢松开了,宋栖保持着那样臣服的姿态,神色分辨不清,继续道:
“臣不信她,更不信您死了,他们在军营中或向京畿传丧报,或饮酒作乐,臣前去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