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殿下,又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高郡守,你那里有各地呈报疫病凶险的卷轴吗?拿来,我有些事情要查清楚。”她面色凝重,急切地道,高郡守不敢耽搁,急忙前去拿来卷轴,黎观月一把展开,提起笔,按着卷轴,在崧泽郡地图上一处一处的标记起来。

越标记、她的脸色越明朗,待放下笔时,高郡守探头去看,映入眼帘的,那些标记竟然渐渐连成了一条线——正是之前为了春耕而开通的水渠所经过之处!

果然,她就知道,这场疫病绝非天灾那么简单!黎观月将卷轴交由身边侍卫,吩咐其去查明水渠沿线情况,高郡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水渠的开通他也是知道的,当初户部上奏的奏折被黎观月从中拦了一道差点没成时,高郡守其实心中还有些不满。

后来不知为何,应娄又下令开了水渠,他还觉得这是件好事,如果当初知道开水渠会带来疫病,他无论如何都要拼死拦下!

有了具体的线索,侍卫查明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很快,收集好的东西就都呈到了黎观月案头:

原来在水渠必经的山坳下深埋着一座前朝大墓,当初水渠开凿时,便已然破坏了大墓的结构,在经年累月水流的侵蚀,大墓中一些机关松动,加之前不久此地有一次微微的地动,墓中深埋地下、经历百年变化的奇毒便泄露出来,随着水渠慢慢流经崧泽郡。

时值春耕,水中毒素虽然只有些微,不足以直接毒死人畜,可稻谷长久吸收水中奇毒,带了几分毒性,再被人吃入腹中,疫病便这样传染开来。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前世怪医研制的药方能起作用——这本就是中毒,而非染病,怪医精通毒术,药方自然偏向解毒,误打误撞对疫病有了奇效。

前世江南疫病迟迟得不到控制,便是因为一边诊治、一边还在食用那些带着毒的稻谷!

得出这个结论,堂中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一众大小官员面面相觑,跪伏一地,谁也不敢说话,尤以高郡守最甚。

黎观月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他却冷汗泠泠,他知道,此事绝不会就这样完了,因为人祸而导致这样的事端,恐怕不只崧泽郡官员要受罚,甚至就连京畿都要动荡!

最先提出此法的户部、擅自抗旨偷开水渠的应娄怕是要狠狠栽一跟头了……

“先调查今春稻谷的去向,统一收集销毁,再召集医者,将此事告诉他们,尽快研制出解药,百姓的性命安康最重要,其余之事……容后再议。”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良久,黎观月冷冷道,将卷轴扔在高郡守怀中,抬脚就要离开。

刚打开门,面前就覆上了一小片阴影,抬头望去,来人正是宋栖,他好像刚要抬手叩门,冷不防门从里面打开,黎观月和他都是一怔。

黎观月最先反应过来,上下随意扫了他一眼,道:“宋大人身子好了,真不容易。”

之前去往城门外安抚百姓那晚,宋栖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竟然晕倒在路上,被过往奴仆发现后送去医治,一直昏迷到今日才醒来。

黎观月最开始还以为他也染了疫病,打算将人扔到病坊和那些百姓一起待着,若是此人死在自己这里,难免晦气,应娄又要借题发挥,她嫌麻烦。

后来还是高郡守死命拦着,医者也来看过,只道是心悸过度晕倒,黎观月才不情不愿地任由高郡守将宋栖安置在此地。

刚得知疫病缘由,又想到此人已经投靠应娄,她眼神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应娄派你前来调查春稻收成,你也不必费心了,直接给他写信吧,此次疫病与春稻息息相关,全赖那条他阳奉阴违、私自开通的水渠。”

“让他准备好除官服、免乌纱,殿前请罪吧。”

宋栖愣愣地看着她,眼前的身影与他脑海中那些多出来的记忆渐渐混合,让他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梦。

这些日昏迷着,那些纷乱的梦境剪影中,他看到自己浑身湿透,跪在轿辇前向黎观月求助、朝堂上与自己并肩的一侧,是她的的肩头、茫茫大雪纷飞间,他在荒野中跋涉去寻找什么人、烛火昏黄,他在纸面细细临摹她的字迹,眼神却幽深……

他只看到一个个纷飞的场景,似是而非,带着莫名的熟悉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叫他即使是在梦境中,仍窒息到喘不过来气,等他从昏迷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已经是第三次,宋栖愣愣地想,已经是第三次,他被这样的情绪影响,隐隐的,他感到也许这是一个预兆,预兆着未发生之事,提醒着他不要做错事。

脑海中一片混沌,宋栖失神,看着黎观月眉眼间的不耐,心口突然一阵刺痛,不由自主便伸出了手拦住了她:

“等……等……”他迟钝地出声,他看着黎观月,声音艰涩:“臣……臣有一事,求殿下能解答……殿下,可否相信预知之言……”

“……”

“被魇住了你该去找神婆,而不是拦着本公主。”黎观月平静地道,她不想理会这人,抬步就走。

宋栖猛地转身,看着黎观月连半点眼神都不愿分给他,一股郁气盘旋心头,他脱口而出:“殿下为何从开始就对臣如此冷眼相待,弃之敝履?臣自认并无得罪于殿下……”

他紧紧抓着门框,喊出了声,黎观月背对着他的身影一顿,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看着宋栖,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满是愤懑和委屈,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样子——

这是在怪她今生没有“慧眼识才”?

宋栖看着她的脸色慢慢浮现出一种讥讽的神情,黎观月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朱唇微启:

“当然是——”

“没有缘由啊。宋栖,你没有得罪过本公主,只是……有些时候,厌恶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你身份低贱、面容淫艳、手段腌臜,也敢妄想得登大堂,只是这般不自量力的姿态,便足以令本公主作呕至今了……”

黎观月盯着他的眼睛,笑着道,她清楚宋栖此人最恨别人拿他的身份和容貌说事,此时也毫不留情用这话刺他。

果然,宋栖的脸色“唰”得转为煞白,一时间身子竟然有些摇摇欲坠,一双发红的眼死死盯着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指都攥紧了。

啧,真是脆弱啊,简单一句话便受不住了。

黎观月心里哂笑,她说那话就是故意的,此时见宋栖果然遭受打击,心下只觉得爽快,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宋栖站在门口,手指都用力到发白,屋内的一众官员大气不敢出,尴尬地看着彼此,连屋门都不愿出,生怕碰上宋栖,这……同为官场同僚,听见宋栖这样当面被羞辱,他们是出去也不是,待着也不是了!

宋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良久,他抬起头来,眼神中一片平静,转头看着屋内众人,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声音温润,气息平稳:“诸位若有事,便先请去忙,宋栖在此耽搁诸位时间了,请见谅。”

他甚至还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

南瑜拧着眉,焦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手都要把袖口揪皱,她刚从怪医那里得知疫病的真相,而且黎观月已然将所有情况禀告给京畿,现在全崧泽郡的百姓都知道是水渠的问题,纷纷对着户部破口大骂。

虽然暂时还没有百姓知道这件事背后下令的是应娄,可崧泽这些官员清楚、黎观月清楚!依黎观月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在御前告上一状?

更甚者,就怕朝臣们也会因此不满,影响了大人前程……

南瑜只要一想到应娄本就身子病弱,恐怕因这件事又会大病一场,就坐立难安,急不可耐。

她的心里甚至隐约生出一点恨意来——都怨那黎观月非要查什么源头,本来自己和怪医都已经来了江南,控制住疫病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死几个平头百姓又怎么了?非要较真,才将应娄也牵连了进来!

“嘎吱——”门轻轻开了,发出极轻微的响动,南瑜一悚,骤然回头,见到来人眼神一亮,松了口气:“你怎么现在才来?路上没有被人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