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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每一句话落下,黎重岩的脸色便惨白一分,他流着泪一眼不吭,只是默默地受着。
“啪——”
又是极重极狠的一下,黎重岩闷哼一声,黎观月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这一下,在于你手段龌龊下作,刚愎自用,寒了臣子的心——”
“我教养你近十年,帝王心术、雷霆手段、审时度势,凡是我能教你的、当世大儒所愿意传授的,你都学过了。可是,想要从我手中拿权、赶我离开京畿,你能想到的仍然是构陷、污蔑、造谣中伤……”
她深吸一口气:“这么下作愚蠢的手段,你能成功,不过是借着我对你不设防罢了,换个早有预谋的权臣,你的这点小心思根本就不够看的。”
“为君者要收回权力有很多种方法,你却偏偏选了最蠢的那一种,你以为扳倒了我?哼,这般不择手段、这般令人恶心……你这番行径下来,虽然牢牢抓住了权势,可底下那些臣子们,他们的心里如何想你?这样愚蠢又自傲的君主,他们会从内心里深切臣服于你吗?”
她毫不留情地骂道,根本不在意黎重岩因这番话和刚才的责打而摇摇欲坠的身子,下一瞬,她又抬起手来,这一次,剑鞘狠狠打在黎重岩的胸口,闷声响起,他肉眼可见的晃了一下身形。
“第三下,我罚你为君不忠。”
黎观月冷冷地声音响起,她盯着自己脚下的弟弟,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愤怒和厌烦他,比起之前的恨铁不成钢,她更多的是深深的不甘和怨恨——
黎重岩是怎么敢把大越的江山祸害成那样的?那是先辈浴血奋战打下的天下、是自己呕心沥血也要守好的基业……就这么被匈蓝铁蹄践踏,甚至还丢了玉门十八城!
若是皇位上换个人,也不至于成这样!
“为了你眼中的权势、为了一个南瑜,你抛下了君主的职责……君御下,臣从令,你玩弄权术被奸人所害,导致外敌乘虚而入,当你为了自己眼中那些小利而斤斤计较时,北疆有多少百姓因战乱而家破人亡?”
她摇了摇头,一语定下结论,道:“你简直不堪大用。”
黎重岩狠狠颤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反驳,只有捏紧了衣角的发白指尖,预示着他内心并不平静。
打完他,黎观月“啪嗒——”一声将长剑扔在了桌案上,转过身坐下来,疲惫地捏着眉心,脑海中满是黎重岩所说前世南瑜的所作所为,再一联系今生南瑜与应娄的关系,心里曾经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南瑜与应娄果然有所联系。
她看向还跪着的黎重岩,心里烦躁,并不提让他起来,只是淡淡道:
“南瑜与应娄的关系远远不如表面那样简单,前世她在京畿这么久,都没暴露出她与应娄早就认识,我此前想的没错,南瑜该是应娄养着的暗桩。”
黎观月手指敲打着桌面,冷静分析:“难怪我试探时,这一世的南瑜从未有过前来京畿的想法,看来,前世她会出神医谷,也是因应娄之死。”
说着,黎观月瞥了一眼黎重岩,看到他垂下躲避的眼神,冷冷道:“怎么?你又心疼起应娄的死了?觉得我杀了你的恩师益友,太嚣张冰冷了吗?”
这些评价本是前世姐弟两人争吵时黎重岩气急脱口而出的指责,也是当初殿上审她时,诏书上的罪名,此刻被黎观月一说,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黎重岩一愣,苍白着脸轻轻摇了摇头,他沉默半晌,艰难从口中吐出话来:“应娄并非恩师益友……他效忠前朝,所做种种……也是为了光复前朝。”
黎观月勾起的唇角慢慢平了下来。
难怪啊——
难怪应娄看着她与黎重岩时,有时眼中会流露出遮挡不住的恨意,难怪他明明对大越不满,却又极为真诚笼络那些朝臣,难怪他当初无意中知晓了自己祖父祖母的秘辛时那么兴奋癫狂……
大越的开国皇帝曾经强娶他人妻子,将人囚于深宅中金屋藏娇,这样的行径或许会被一些人笑谈一句“枭雄”,可若是那女子是他的亲妹妹呢?
这天大的丑闻、荒谬的事情若是流传出去,他将被钉死在青史的耻辱柱上,更会使本就刚平定下来的局势再起波澜——谁能接受一个皇朝的统治者,是这样一个荒唐的人呢?更何况……大越的储君,绝不可以被知道是由父母□□生下的孩子。
先帝身子骨不好,固然有多年征战一身旧伤的缘故,可也与他是□□所生有关。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开国高祖杀了所有知情的人,乱刀斩下,遍地白骨,在这场劫难中活下来的只有一位小画师——高祖的妻子,那个苦命的女人为他求情,祈求自己的兄长、自己的丈夫少造杀孽,才饶过这个孩子一命。
当初那个小画师被拔了舌头、刺聋双耳、斩了双手流放到了苦寒之地,他心有怨恨,便生生用脚执笔,在一处山洞中秘密画下了一副暗含皇家丑闻的壁画……
斗转星移,这处画作变得斑驳,恰逢连夜雨,山洞坍塌,才使得它重见天日,当时恰逢应娄在此地经过,听到当地有这么幅“壁画”来了兴趣,便前去查看,从其中各种暗示隐喻里察觉出蹊跷,细细去查,才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闻。
黎观月闭上眼睛,想起前世她得知画像事件时,应娄已经在暗地里搜集了各种证据,差点就要公诸于众。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那些“证据”详尽,是一旦散布便会使人信服、国本动荡的程度,应娄得意忘形,竟然在她面前便说出了自己要颠覆大越、将黎氏赶尽杀绝的野心——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够好,民间声誉极高,又得朝堂旧党支持,又得黎重岩傻傻的全心信任,吃准了黎观月不敢、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黎观月想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满含蔑视与冷意:应娄到死的最后一刻,都不敢相信她真的敢杀他,而且还是一剑毙命、先斩后奏。
“蠢货。”
这一声很低,伴随着冷哼,不知是在说黎重岩,还是在说应娄。
她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黎重岩,没好气道:“起来吧,陛下跪着,实在折煞我,哪日又记我一笔。”
黎重岩呼吸一滞,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低道:“阿姐,我不会了……过去是我糊涂了……”
眼见他又是那副模样,黎观月毫不留情打断他:“不用说了。”黎重岩看向她,却发现她的脸上满是不耐与冷淡:
“我没耐心听你的愧疚,你做出这幅样子来,不过是要让自己内心好受些,你只管道歉了,可这幅凄凄切切的模样,在我看来,却是在逼我原谅你。”
在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前世的那个弟弟后,黎观月一直以来郁积的怒意和怨恨便止不住地弥漫在她心间,虽然此时流着泪、哑着声音的是面容还稚嫩的少年人脸庞,可每每看见,她却总能找到前世那个青年冷淡傲然的脸,让她无法心软、无法再自欺欺人。
黎观月站起身来,看向被她刚才一番话说得仿佛深受打击、站都站不稳,急切地要向她解释的黎重岩,不耐地抬起手,生生止住他的话头:
“别说了,我不愿听。我只告诉你,应娄有问题,我会杀了他,你不要再犯蠢护着一个狼子野心的人,认贼作父,我便十足的高兴了。”
她盯着他:“别添乱,这人我杀定了。”
话毕,她转身便走,黎重岩默默流着泪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受阿姐多少怨气、多少恨意都是应该的……只是,他好像真的求不得阿姐的原谅了,即使是重生一次又怎样呢?
受过的伤、犯下的错并不会因为重生而消减半分,一步错了,接下来的每一步,便都没有了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