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师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泪痕,她赶紧侧过身体,挡住自己的脸。赵承钧看着她这个样子莫名发堵,她以前总是高高扬着脸,理直气壮地算计人、惹麻烦,但是现在,她头发垂肩,脸色素白,肩膀纤细瘦弱,看起来脆弱极了。
赵承钧心里烧起股无名火,他都没有对唐师师做什么,是谁敢让唐师师消沉成这个样子?赵承钧对唐师师的语气越发柔和,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师师沉默了一会,摇头道:“和别人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王爷你说得对,我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能力配不上野心,无论什么都做不好。我不聪明也不灵巧,却不肯沉下心好好打磨;性格上也不招人喜欢,什么事都要抢别人的,到手了自己却做不好。活了这么久,除了我娘,压根没人喜欢我。”
唐师师说着,又忍不住落泪:“做什么都不行,怎么可能帮我娘出头呢?我真是太失败了。”
唐师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哭泣的丑样子,双手牢牢捂在脸上。赵承钧看了一会,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遮在脸前的手慢慢放下来。
唐师师不想松开手,赵承钧的力道却很坚决。他的力气并不大,但握在她手腕上,满满都是不容拒绝。
“不会的。”赵承钧看着唐师师流泪的侧脸,说,“你不必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也不必随时随刻保持完美。这就是你,无需迎合别人,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不要哭了,万事有我。”
赵承钧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在宫廷里见惯了眼泪,那些女人的哭法花样百出,赵承钧早已波澜不惊。如果是卢雨霏、周舜华这些人在他面前哭,赵承钧只觉得虚伪厌烦,如果是徐太太之流,他又觉得蠢得活该。
但当这个人换成唐师师,赵承钧一下子受不了了。赵承钧原本不想给唐师师透露出底牌,女人最会恃宠生骄,唐师师更是其中好手。一旦被唐师师得知了他的底线,那赵承钧就非常被动了。
然而现在,赵承钧压根顾不上遮掩不遮掩。唐师师那么闹腾的一个人,如今崩溃地捂着脸,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赵承钧的心也跟着被揉成一团。
罢了,赵承钧叹气,且让她这一次。
赵承钧站起身,替唐师师拭去眼角的泪,低声说:“不必担心,你母亲的事情会解决的。你安心休养,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唐师师怔怔看着赵承钧,眼睛中还包着泪。赵承钧将泪擦干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快步走出房间。
屋外,庭院中满满当当站着许多丫鬟内侍。赵承钧合上门,一转身,脸色骤然阴沉。
方才对着唐师师的温和耐心一瞬间消失殆尽,赵承钧眉眼中压抑着风雨,问:“昨天,她见了谁?”
下人都吓得不敢呼吸,最后,杜鹃壮着胆子上前,战战兢兢说:“姑娘昨天去了流云院,和纪美人说了一会话,出来时遇到了冯茜姑娘。但是姑娘昨夜用晚膳时还好好的,睡了一觉,不知道为什么就成这样了。”
纪心娴?赵承钧微微眯眼,身周几乎要掀起万顷雷霆。
那不是赵子询新收的妾室么?她的异样,又和赵子询有关?
赵承钧走后,唐师师自己坐在屋内,许久没动。赵承钧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以前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对着她时总没有好脸色。可是在唐师师情绪崩溃的时候,他又像长辈一样包容镇定,从容不迫,将唐师师所有的自卑忐忑都抚平。
他毕竟是靖王,经历过朝代变更,宫廷倾轧,十四岁就独自立府,上阵杀敌。无论智力、情商还是阅历,他都比唐师师高很多。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谁能忍住不倾慕?
唐师师呆呆坐着,身前的早膳已经凉了,她却毫无胃口。唐师师苦笑,前几天她还嘲笑周舜华,没想到这么快,那个犹豫的人就变成了她。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犹豫不定。唐师师用力闭住眼,压制住内心的悸动。没有感情,才会没有弱点,她不能变成周舜华那样。
唐师师在内心重复了好几遍,等心绪重新平静后,她睁开眼,高声道:“杜鹃,更衣,我要去花园散心。”
唐师师要出去散心,丫鬟们自然无有不应。杜鹃慌里慌张给唐师师换了衣服,绾了妆发。唐师师走到花园后,借口要独自赏花,将丫鬟们远远打发走。
花丛后,一个老实木讷的婆子正在修建枝叶。那个婆子手里握着剪刀,顺着花丛缓慢移动,正好移到假山的死角后。
唐师师站在回廊边,仿佛在抬头看花,嘴唇却轻微翕动:“吴婆婆,我需要一种药。”
“什么药?”
“催情的药。”
第59章冒险
唐师师在树下站了一会,慢慢往回走。杜鹃等人一直守在花园门口,见唐师师回来,连忙上前围住唐师师:“姑娘,您小心风。姑娘刚刚看什么呢,怎么去了那么久?”
杜鹃说着往前方看去,西北春来得晚,此刻地上还残留着雪,花园里百木萧条,晦暗肃杀,其实没什么看头。唐师师刚才站在回廊凸出去的拐角处,前面有一棵不知名的树,再远处有座假山。杜鹃瞅了良久,还是找不出来有什么可看的。
唐师师拢着披风,随口说:“找点东西打发时间罢了,没什么特别。”
杜鹃哦了一声,跟着唐师师往回走。路上,杜鹃小心看着唐师师的脸色,问:“姑娘,这几天您就不用去书房了?”
“嗯。”
杜鹃有些怅然地应了一声,随即高高兴兴道:“姑娘累了这么久,休息几天也好。等养好了身体,才能更好地帮王爷分忧。”
唐师师脸色素白,没有应话。她在心里慢慢地想着,不会了。
她不会再去书房了。如果成功,她作为世子的后院,不会再出现在赵承钧眼前;如果失败,她连命都保不住,谈何分忧?
但是唐师师并不后悔,不成功便成仁,她本来也没有其他选择。赵承钧即将迎娶王妃,唐师师的剧情也被纪心娴代替,如果唐师师不趁现在给自己搏一条出路,等奚云初进门,她照样难得善终。
杜鹃并不知道这些,还在绞尽心思地想着如何给唐师师补身体,好让唐师师早日回到书房。她们走到半路,听到花园另一端传来喧嚣声。唐师师回头,见一堆丫鬟簇拥着一个茜色衣裙的女子,大张旗鼓地来花园散步。
纪心娴站在人群中央,衣裳鲜艳,珠翠满头,微微扬着脸,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可一世的骄矜,简直恨不得和全天下宣告,她很得宠,她过得很好。
唐师师透过纪心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如果她没有得到那本天书,没有经历这一切,那么今日来花园炫耀的,便是唐师师。杜鹃见唐师师停下,问:“姑娘,那是纪美人。您要去和纪美人说说话吗?”
“不用了。”唐师师很快就收回视线,手指虚虚搭着手炉,道,“回屋吧。”
因为二月这场雪,今年春天来得很迟,四月时天气才慢慢转暖。花园中的树木仿佛赶花期一般,争先恐后地开放了。
天气转暖,土地解冻,卢雨霏出门的心思也重新活动起来。这几个月不知道是不是双方刻意,世子妃和卢家走得很近,热热闹闹,简直亲如一家。卢雨霏见春景明媚,气候宜人,是适合出门的日子,就和奚家重新约时间,在四月十六这日,一同去城外山寺参加法事。
这次卢雨霏长了教训,不再执着于广济寺,而是就近挑了个寺庙,当天就可以来回。法事持续三天,卢雨霏要在山上住两夜,第三天回来。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十六早上卢雨霏出门后,纪心娴明显抖擞起来。
这一个月来纪心娴最为得宠,气焰简直要翘到天上。纪心娴虽然没大智慧,但小聪明还有,她审视夺度,很快就认清楚该抱谁的大腿。纪心娴时不时给世子妃说好话,还帮着世子妃一起打压任钰君,这一个月来,后院热闹的不得了。
赵子询对此听之任之,他确实喜欢新鲜且娇俏的纪心娴,但是对“老人”任钰君还算体恤,和正妻卢雨霏的关系也日趋和缓。纪心娴有的赏赐,卢雨霏、任钰君都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