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碧落黄泉相随的佳话,却是稚子凄凄的泪水。
偏偏这段黄得都发蔫的亲事,谢家不知怎的又重生起念头来,这回不但是谢老夫人有意,连谢老太爷都有那意思。
谢家邀卫絮赏花、赴宴、小住的帖子重又频繁了起来。卫絮并不愿往,但也不能总是推拒。谢家又不知从哪得知了福王府拒与卫家结亲之事,谢老夫人言语里透出点意思,为自己的外孙女儿抱不平。
这事私下本没什么,婚姻两姓之好,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大家先通通气,都有那意思,便放出点风声来,男方夸女家有好女,女方赞男方有佳儿,实则私底连官媒都请好了;两家无意,就当压根没有过这事,照旧你说我笑,有来有往,便如卫家与福王府的亲事,连卫絮自己都不知道,悄然无声。
闹到明面上,那就是结仇的架式。
卫絮在谢家乍闻此事,又羞又臊,唯恨不能夺门归家,强忍着羞恼硬着头眼捱到天晚,回到侯府还暗暗哭了一回。
福王府也跟个漏勺似得,前头漏了拒亲之事,后头又漏了姬凉有意卫紫之事。
陈思薇在谢家,耳听谢家姐妹愤愤提及此事,又惊又气又是心疼,她是一心偏卫絮的,想着卫絮何等难堪,遂在信中告诉了卫絮,顺道骂福王府,骂卫家,也骂谢家。
卫询知得前因后果,气得差点掀桌子,骂道:“长舌妇介日长闲,便无事可做?只知说长道短。”
卫絮垂首不语。
卫询发作了一通,看着削瘦清纤的孙女儿,自己这个孙女儿,虽在锦绣堆中长大,饮的却是黄莲水,苦到肠子里,温和道:“絮儿,你先回去,此事我与你祖母商议一番。”
卫絮也不纠缠,福了一礼,轻声告退。
她这般温顺,既不哭又不闹的,更惹人怜惜。卫询叹口气,去内院找国夫人说话。
国夫人惊怒交织,垂泪道:“怨我,怨我,我的错,耳沉眼花,竟是不知这些龌龊事,委屈了絮丫头。”她上了年纪,行事疏忽潦草;许氏愚钝,除非旁人直言相告,不然她也察觉不了;于氏倒最知内宅事,只她身份有碍,往来不繁,“就盼此事不曾传开,不然絮丫头可如何经受?”
卫询是半点也不敢小看内院妇人的小道门路,一场宴席下来,一人知百人知。福王府从来马虎,姬凉一书呆人情世故半点不通,谢家又似无意帮忙遮掩,传开来不过早晚之事。
卫絮回到院中,隔窗看满庭繁草,提笔写下一行字“浮名如斯云,岂遮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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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因为卫放远行成了定局。
卫侯爷这一房哭得是肝肠寸断,难舍难分。
许氏与卫筝翻拣着库房,有如回到卫繁出嫁前整理嫁妆,什么鸡零狗碎都想让卫放带到栖州去。吃的不能少,用的不能缺,玩的也不能落……
许氏鼻子酸眼睛红,拿着手绢擦着泪,实在忍不住,抱怨道:“三皇子怎就拉了大郎同去?我这左心右肝的,就这般全被摘了去了……”
卫筝鬼鬼祟祟掩上库房的门,摆摆手:“不可生怨怼之言,皇家暗卫无孔不入,你这一言一行,说不得已被记画纸上,呈在了案上。慎言慎言。”
许氏吓一大跳:“真个假的?”
卫筝负手,道:“自然是真的,咱们女婿就得了一个暗卫,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杀人于无形之中,身中三刀六洞,还能擒得百贼。”
许氏连哭伤心都忘了:“侯爷怎知晓?”
卫筝略有得意:“女婿信中告诉我的,我琢磨着此乃奇人奇事,可以编成话本,在酒楼食肆传说。唉!本还想与大郎一道听听书,谁知世事难料,我儿竟要离京。”
许氏心酸拭泪。
卫筝、许氏亲自为卫放整理行囊,卫放自己也在理,伺侯的人里丫头就不带了,他的“吃喝玩乐”四个小厮定要带了去,在船上好歹也能解解闷。
他妹妹公公送的鞭子也带上,血腥味重,能辟邪,这杀气腾腾的,别说人,连鬼都怕,带上带上。他前几日刚得的猞猁,才养得驯服,得带上,不然等他栖州回来,早就不识得他了。骰子也得带上,途中无趣,可以打发打发闲暇。
卫放还怕死,符啊篆啊丸啊散的,理出一大堆。佛家的、道家的、拜火教的、景教的,他也不挑,街头摇铃儿的赤脚医生卖的狗皮膏药也带了好些……听闻栖州天热,水晶枕也带上。
卫放越理越沮丧,在肚子里将姬冶骂得狗血淋头,身为狐朋狗友,不应有福同享,有难各离散?姬冶倒好,非把他给拉一块。
一众丫头小厮眼见自家小郎君时不时迎风洒泪,跟着伤感起来,院中凄声一片。卫询的长随来叫人时,满腹疑惑:这一个一个的,怎全是要哭不哭的?
“祖父叫我?”卫放眨眨眼,“祖父也要别礼相赠?”
卫询的长随笑起来,道:“小郎君,小的只管传话,哪敢管别的?”
卫放“哦”了一声,蔫蔫地来到正院的书房。卫询一声雪色道袍,戴了顶莲花冠,半倚在凭靠,冲着孙子一笑:“大郎来了,出行之物可理得差不多了?”
卫放摇摇头:“还有好些没理。”
卫询道:“你去了栖州自要随你妹妹、妹夫一道住,还怕他们简薄了你?多带些银钱便是,一根杂物精简了去。”
卫放委屈:“我这是用惯的。”又问,“祖父叫孙儿来可是有话吩咐?”
卫询道:“你有一远房族弟正要去栖州探亲,你捎他一程,记得要多照顾。”
卫放敲敲脑壳,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家有什么远房的族弟,还在栖州有亲。况且,他祖父藏藏掩掩,别是养在外头的外室子。哟哟!他祖父老当益壮啊,胡子都白了,还养外室子……
卫放的小眼神过于赤裸,卫询端着茶碗,强忍着才没砸过去,自己这个孙儿本就不大机灵,这一茶碗过去,可别给打傻了,虽说眼下也有些傻:“我看你是嫌家里不常请家法。”
卫放瞟一眼卫询,期期艾艾道:“可……可……咱们家也没什么族弟啊。”
卫询瞪他:“我说有就有,你啰嗦什么?”
卫放目瞪口呆:“寻常活人都是爹生娘养,哪能祖父说有就有的啊,他是凭空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