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纪隐约听过这个,跟着不安:这东西能要人命,王爷要这个干什么?
民间以讹传讹,毒性并不如传闻凶险。萧朔平静道,适量用些,病况脉象皆可以假乱真,事后以三黄汤灌服解毒即可。
此时不比当初,皇上还要假意维持对他的纵容恩宠,咬破舌根,用一口血便能半真半假糊弄过去。
若再闹出些病,借故回去,定然会交由太医院诊脉甄别。
他若有云琅的家传功法,运功自震心脉就是了,也不必还在此处耽搁这些工夫。
萧朔压不下脑海里翻覆的念头,尽力耐了性子,朝洪公公伸手。
洪公公扫了一眼常纪,走得近了些,悄声:殿下总该想想小侯爷。
洪公公低声道:是药三分毒,殿下用了此物,若叫小侯爷知道了,只怕
不会叫他知道。萧朔紧锁着眉,出宫后寻个机会,将解药灌了就是。
他今日出门时,已与云琅约好了回府,到了时候,便必须回去。
若是再耽搁下去,云琅定然要在宫外想办法。
萧朔此时心绪太乱,一时理不顺云琅会选哪一种,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让云琅用一次碧水丹。
好不容易才拦住他,好不容易养得有了些起色。
好不容易才叫那双眼睛里,隐约重新有了些光亮。
不能再留云琅一个。
萧朔心中纷乱,他已有些时日不曾犯过头疼,此时脑中又全无章法地尽数翻绞起来,越发烦躁:快些,不必磨蹭了。
洪公公进退两难,还要再劝,忽然听见人声,皇上身边的传旨太监竟带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常纪神色微变,将两人挡了,过去将人拦住:这么晚了,可是圣上又有吩咐?
圣上口谕,琰王虽然不知进退、悍然搅乱朝堂,却毕竟是为国事,行虽无状,情有可原。
传旨太监被他拦在殿外,见常纪没有让开的意思,也只得站定了,低声道:小惩大诫便不再另行处置了,叫回府禁闭,自行反省。
常纪听得半喜半忧,拦在殿口,反倒不敢立时全信:圣上可有明旨诏书?
传旨太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口谕,圣上旨意下得急
没有旨意,如何放得?
常纪见过宫中手段,仍不放心:若是今日叫琰王回去了,明日又说琰王不遵皇命,擅离了皇宫怎么办?
此事无人佐证,传旨太监虽然是皇上身边的人,但叫琰王在殿内反省是过了明诏、叫起居舍人记下来了的。
虽不至有人胆大包天,在宫里假传圣旨,可朝令夕改实在突兀。若是皇上真有意再拿此事打磨臣下一遭,也够琰王一受。
传旨太监只是奉命来递话,也不知就里,一阵为难:可皇上确实就只是下了口谕,将军再要,也编不出明诏来啊。
令牌、令箭呢?常纪皱了眉,哪怕有样凭证,能代圣命,末将也好开门放人。
传旨太监也是头一遭什么都没带,被他追问,才觉的确反常:也没有
两人一时僵持,立在殿口,竟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常纪并非不想让琰王回府,只是事出突然,终归怕此中有诈。尚在踌躇,洪公公已自殿角拐了出来。
宫中伺候的太监内侍,彼此都认得。传旨太监见了他,眼睛一亮:您老怎么在这儿?
传旨太监头一回传这样的旨进退两难地卡着,难受得很,拉着洪公公不放:您帮着劝劝常将军,此事虽说不合规制,可琰王莫非不急着回去?大家都行个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也就过去了?
洪公公被他拉着,笑吟吟点了点头,却又自袖子里递了个极精致的玉把件过去。
传旨太监愣了下,又惊又喜:可是有什么事?如何就劳动您这般
咱们在宫中伺候的,哪有这些好东西?
洪公公笑了笑:这是琰王给的。
传旨太监倒也常收朝臣的礼,清楚章程,扫了一圈四下无人,匆忙收好了:琰王要问什么?
公公替皇上传的口谕,琰王在里头听见了。洪公公压低声音,叫问一句,皇上传口谕前,可还见了别的什么人。
传旨太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也不曾见什么人,倒是收了张条子。
洪公公神色微动:什么条子?
里头写了什么,咱们哪里知道。只知道这条子应当是集贤殿里出的,混在了刚送来的典籍里头。
传旨太监侍候得远,知道得并不详细:至于是哪位大学士、阁老大人写的,写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了。
能说到这一步,已是宫里内侍的人情。洪公公不多问,又添了颗玛瑙珠过去:今日常将军阻拦,也是不得已之举,就不必回报烦圣上的心了。
这个不用公公嘱咐,如今早不是先帝时候那般宽松光景了,咱们心里如何不清楚?
传旨太监连连点头:您放心,定然不会乱说的。
洪公公退开半步,朝他拱了拱手。
传旨太监将东西仔细收好了,又朝洪公公与常纪拱手作别,转身快步没进了夜色。
常纪立在殿门外还礼,看着传旨太监走远,屏退了手下绕回来:此事究竟是喜是忧?皇上是何用意,我心里实在没底
琰王殿下叫问这个,也是为了弄清楚。
洪公公收了笑意,拢了袖子绕回来,压低声音答了一句:若是集贤殿那边有了动静,便不是圣上本意,能放心回去。
常纪有些莫名:又同集贤殿有什么关系,那不是给年事已高的大人们编书养老的地方么?
殿下说,只要集贤殿有动静,就是家里人在外头有安排了。
洪公公也不很清楚,只是依吩咐行事,过去打开殿门:殿下府上可有人等候?天色晚了,可要老仆去安排车马
不必。萧朔垂眸,他既有办法迫使皇上不得不放我出来,便不会让我自己走回去。
常纪听得云里雾里:谁?
萧朔已不剩半分耐性,不再多说,不用金吾卫护送,掸净衣物匆匆出了宫。
宫外,一辆马车隐在墙角树荫下,已静等了大半日。
老主簿从日落守到月出,在车下焦灼徘徊,不知走了多少个圈。
宫门开了又关,次次出来的都是不相干的人。老主簿听见宫门处动静,叹了口气,抬头张望了一眼,忽然瞪圆了眼睛。
萧朔自宫内出来,被老主簿快步迎过去,匆忙扶住:王爷!
萧朔蹙紧眉:他呢?
老主簿稍一怔忡,回头望了一眼车厢。
萧朔没耐性多问,尽力压了压念头,快步过去,挑开车帘。
老主簿拦之不及:王爷
萧朔:
开封尹卫准坐在车里,边上挤着梁老太医,虔国公贴着车厢,咬牙生着闷气,蔡太傅面沉似水,冷了脸色坐在了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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