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2 / 2)

gu903();琰王印,白玉云纹,刻浩荡百川,取得是前人名词浩荡百川流一句。

浩荡百川流,浩荡百川流。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昔日文德殿中,群臣议琰王封赏印鉴。庞甘曾冷眼看着内殿送出这一页染了血的纸,他那时只觉可笑,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当年是他们这些人一手造出的端王府血案,相关的人死的死、散的散。炙手可热的权力一步步被拿在手里,偶尔回头时,心中也一闪念发虚,担心来日败露,担心被人复仇,担心苍天有眼报应不爽。

可事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狠,那些心虚也越来越消弭淡化,连入梦也不再有了。

后来留下的困于高墙深府,远逃的遁入山野荒川,看似诸事已定。

谁也不曾想到,这诸业诸孽,竟还都会返还回来。

庞甘勉强撑着书架站立,看着窗外枯白寒月。

屋内有隔风暖墙,他站在原地,冷意却顺着脊梁骨缠上来,心中一分分彻底寒透。

宿命难逃。

宫中逐利,襄王求权,太师府保皇后与两个嫡出皇子,竟还要掺一脚没影子的争储。

这些从死地里趟出来的对手,却分明个个无所顾忌无所求,不论规矩不讲章法。

凡事都能抛舍,诸般皆无禁忌。宁肯将自己淬成一柄寒泉剑,只为亲手将他们尽数诛灭了。

琰王府内,月色清皎。

云琅被琰王殿下扛回榻上,看着一地得而复失而复得的飞蝗石,心情有些复杂:宿命难逃

命中有石。

躲不开,逃不掉。

萧朔看着他,并不搭话,倒了一盏参茶递过去。

云琅接过,抿了一口,到底琢磨不透萧小王爷这个甚野的路子:你到底是怎么想到报官的?开封尹竟也陪着你演,你是给他吃了什么药?

不然如何?

萧朔道:你不准我烧太师府的铺子。我若硬烧,你又要说我叛逆,去买《教子经》。

云琅膝处一痛,伸手揉了揉。

萧小王爷记仇的本事,当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云琅念天地之悠悠,满腔感慨,喝了口参茶:小王爷,是我做的每一件事,你都要这般日日记着,念叨个没完吗?

萧朔拿过云琅怀里的包袱,搁在榻边:我能知道的事,自然会记得。

云琅一怔,竟隐约觉得他这句话里仍有话,抬头看了看萧朔。

萧朔神色平静,转开话头:我不曾给开封尹吃药。

我点兵回来,将诸事安置妥当,只等明日出征,回府见你已去了太师府。

萧朔道:我按你所说,在太师府外暗中布置车马,却无意撞破了潜行的襄王死士。

多亏你撞破。

云琅扯扯嘴角:你是如何说动开封尹的?

萧朔道:我对他说,商恪有伤,又兼心事郁结气血瘀滞,有性命之忧,今夜却被你一并拐去了太师府涉险。

云琅:

云琅:?

开封尹听罢,呆坐一刻,忽然冲进通判房内,将通判死命摇醒。

萧朔道:我也才知道,开封府虽然秉公执法,编出一个全然合律法又不讲道理的案子,竟也只要一炷香的工夫。

云琅一时竟不知该质问哪一句,按着胸口,稍觉欣慰:你还知道不讲理

我讲理做什么?

萧朔平静道:道理无用,我要的是你。

云琅今夜总觉他话中有话,听见这一句,更不知该如何接,蹙了蹙眉抬头。

萧朔静了一刻,伸手解开包袱,拿出那一枚琰王府印,递在云琅面前。

给我做什么?

云琅愣了半晌,把印推回去,笑了下:拿去收好,省得回头再丢。若叫天英给设法偷了,就没今日这么好找了

琰王印。萧朔道,浩荡百川。

云琅话头一顿,身侧的手微微攥了下。

这枚印送来时,右角便有一处裂痕。

萧朔垂眸,将印放在一旁:先帝同我说,是玉质天然有裂,太过细微,刻时未曾发觉,沾了印泥才渗出裂痕只这一枚,叫我将就着用。

云琅就知道他多半听见了这几句,攥了攥拳,低声道:先帝好生小气

萧朔问:疼么?

云琅眼底倏而一颤,静坐良久,侧过头笑了笑。

放在以前,他绝不会承认这个。

哪怕是当初叫景王提起了先皇后,参知政事还了玉麒麟,萧朔再设法问,也总要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朝堂权谋纷争,步步皆是有形刀剑,萧朔不容分说,已拦在了他身前。

无形的、往心上割的刀子,但凡他能挡上一挡,便分毫不想叫萧小王爷受。

云琅坐在榻上,看着地上的飞蝗石飞蝗石与飞蝗石,没绷住乐了下,闭了闭眼睛。

当年。

当年端王殁后,萧朔受封琰王。云琅困在文德殿里养伤,不由分说,硬抢了刻琰王府大印的差事。

他其实不会刻什么印,凭着手上练暗器磨出的功夫准头,临时抱佛脚,埋头学了几日。

说印是他刻的,其实大头也都是将作监玉雕匠人的功劳。云琅只下手刻了那四个字,还不慎刻坏了几回。玉印尺寸不能改动,无法修平重来,备用的羊脂白玉糟蹋到只剩一块,终于出了一方成品。

那些天里,云琅一个人坐在榻上,对着一方印,不眠不休刻了整整三日,刻出最后一个川字。

云琅将纸递出去,同先帝交代这四个字的出处时,写了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以表旷达豪迈、吞吐风云之意。

可这一首词按声韵词律,其实本不该这么断,浩荡百川该是前一句的收尾。

原本完整的那一句,云琅写了数次,终归作废,付之一炬。

萧朔慢慢道: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云琅想要笑笑,终归无以为继,抵着胸口隐痛处低低呼了口气。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你该见我胸中冰雪。

你该知我不辞冰雪。

不辞冰雪,敢热君心。

六年前,少年云琅坐在榻上,对着那一方终于刻好的白玉印,生生呛出心头血,一头栽倒。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