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竟已有安排诸事之意,连胜本想劝他不要事必躬亲,眼睁睁看着少将军竟一件事也不管了,不由愕然:可是
云琅抬起视线,带了笑看他:可是什么?
可是这样一来,少将军便将事情都安排妥了。
连胜道:我等急行军,少将军与殿下要做什么?
云琅压了压嘴角,正要开口,神色微动,搭在身旁的银枪沿腕间转了大半个圈,稳稳落在手心。
这里已是最偏僻的京郊,京城里偷偷将马牵出来跑,放纵打马,最远能跑到这一处。
更远就是峭壁悬崖,跳下去会砸进冰冷的山涧,要端王府最好的山参才能把命吊回来。
这一片荒林之后,有间破旧的城隍庙,乱石丛生,最适合布置伏兵。
云琅走过这一条路,能清晰猜得到,倘若是那位九五之尊的皇上来拦,会将伏兵布置在什么地方。
他甚至能猜得到,那位九五之尊的皇上会在什么地方。
连胜听见喊杀声,神色一凛,起身便要去支援。他才一动,却被云琅抬手拦住。
连胜愕然:少将军?
云琅握着枪,仍坐在原地不动:有殿下在。
这句话说得太过简略,连胜愣了半晌,却仍不甚明了云琅的意思,迟疑着慢慢坐回去。
云琅靠了身后的树干,静坐着,听着不远处刀戈碰撞出的刺耳声响。
老主簿曾对他说,王爷一个人,来过许多次这处破城隍庙。
每一块乱石、每一株残桩,甚至城隍庙里每条砖石缝隙,萧朔都找过。
可云琅除了一滩血,什么也没留下。
萧朔去的时候,已隔了些时日,那滩血深黑着覆在城隍案桌与地下的青石板上,冰冷干涸,碰不到半点肺腑间的热意。
从城隍庙回去,萧朔开始有了第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魇。
他说的对。
云琅睁开眼睛,握了枪起身:都能养好,没什么可怕的。
连胜越发云里雾里:什么?
有些伤好了,有些还没好,沉在不察觉的地方,遗憾余悸,夜夜入梦。
云琅道:我要同小王爷一道去养伤。
他向来尽力避讳叫萧朔知道这五年间的任何事,也尽力不让萧朔重走他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可越是这样避讳隐瞒,反而越叫人牵肠挂肚,难得解脱。
可这些年云琅走过的地方,分明也有好的。
有往人怀里撞的兔子,能煎茶的柔嫩新叶,有会顶着通缉令冒险开门,给他递一张饼子、捧一碗热汤的淳朴山民。
有山高水阔,有朝霞日色,有温柔得像是王妃揽着胸背拍抚的风。
朔州城边,就有一处断崖,风景好得他一瞬想要记下来,等来世投在寻常人家,去琰王府敲敲门,将琰王拐出京城去看一看。
不必等来世。
我若随军,不用到朔州城下,敌军自然会警惕提防。
云琅:到时攻城,难免麻烦。
连胜不解:既如此,为何不一开始便隐匿踪迹,低调急行军?
隐匿踪迹,低调急行军,与我往日用兵有何不同?
云琅哑然:他们的斥候眼睛极毒,禁军如今练的不够,隐匿踪迹瞒不住他们,只会叫他们起疑。
反倒是闹得人尽皆知,他们派出的斥候在军中却见不到我,会怀疑我伤势未复强行迎敌平叛,此时已无力再战。
云琅走到林边,看了看情形: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只是虚张声势,仗我名号。
连胜闻言恍然,看着云琅,心底却又一揪:可少将军伤势的确也未复
故而要借这一路再养养伤。
云琅主意已决:我们两个单独走,不随军,朔州城下见。
连胜怔了怔,不惊反喜,起身追了两步:少将军要和殿下私奔吗?!
云琅:
云琅:兵分两路,一明一暗。
少将军与王爷要兵分两路,不走明道,暗中私奔,带王爷去沿途侍寝。
连胜明白,欣然点头:是。
云琅隐约觉得他脸上的欣然不很对劲,看了连胜一眼,接过刀疤牵过来的马:军中主将,就挑个我们走后官衔最高的,日日戳在马上撑场面就行了。
连胜俯身:是。
云琅不再多说,策马直奔城隍庙,去寻小王爷兵分两路了。
连胜回身,询问身后将校:如今军中,论官衔最高的是哪个?
本朝重文抑武,文官无论职权,一律比同级武官高。
韩从文是兵部尚书嫡子,自幼耳濡目染,垂首禀道:故而论起官衔,也是文官高些。
我知道。
连胜点点头:只说哪个最高就是了。
从军文职由枢密院派发,王爷与云将军出兵时,未经枢密院,军职混乱。
韩从文道:很多职位尚且空缺。
如何这般麻烦?
连胜皱紧眉:不管这些,现今军武职位,有人的一并算上,哪个最高?
韩从文:景王。
连胜:
树林之后,喊杀声渐消,已能听见禁军看见云少将军亲自施展身手的欢喜呼声。
连胜立在原地,进退两难,深吸口气。
转回头,去辎重营的押运粮草的车里找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永兴军路,河中府。
巍峨秦岭沉默在暮色里,两骑骏马一前一后飚过,踏在雪上,溅开一片扑面的清凉雪粉。
云琅抹了把眉睫间的淋漓汗水,勒了缰绳,堪堪收住跑得畅快的白马,回头等萧朔追上来。
萧朔跟上,勒马与他并辔:到了什么地方?
秦岭。
云琅抬袖拭了汗,解下水囊灌了两口,抛过去:翻过去,就进崤山了。
山路陡峭,稍不留意就要坠落山涧。萧朔始终守在道路外侧,不能彻底放开了跑,这些天跑下来,终归还是较云琅慢出了几个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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