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刀疤仔细数了数来时的路,发觉千步也说得多了,又改口:六百七十五步之外。
云琅莫名扫他一眼,到底绷不住,摇头笑了一声。
刀疤一阵惊喜:少将军不生属下的气了?
生你什么气。
云琅微哂,将攥温了的枪杆松开,揉揉脖颈:我担心小王爷,心里烦,没忍住撒火罢了。
刀疤既然能追来,带的亲兵无疑都是朔方军,剿惯了戎狄的长刀铁骑。有萧小王爷调度运筹,借地势对付襄王这些私兵并不费力。
萧朔既然会叫刀疤来山洞找他,显然也是因为战局并不紧迫,不想叫他心中太过担忧。
关心则乱。
云琅深吸口气,将胸中盘踞的焦灼慢慢清干净,闭了闭眼,收起刀疤捡回来的飞蝗石,握在掌心。
虽说琰王府的存货还有不少,分量太沉,带出来的却毕竟有限。
能节省时,还是要省着些用。
仗打得如何了?
云琅将飞蝗石收进袖中,重新握回枪杆:小王爷如何排兵布阵的?
少将军不是都知道了吗?
刀疤愣了愣:我们按着王爷说的,小股再三袭扰那些襄阳兵急着赶路,加上我们隐在林间看不清,摸不透有多少人,只一味要退让躲避,叫我们尽数赶进了一条狭长山谷里头。
王爷说我们已露过面了,再短兵相接,叫那些人认出来,就会猜出我们兵力其实有限,故而不必再多参战,只在后方压阵即可。
刀疤依言复述了一遍,看看云琅,有小心到:王爷又说,少将军一个人在山洞里,没人陪着说话,心中定然烦闷,叫我回来看看。
他蹲在草丛里,听见云琅同马耐心闲聊,一丝不差地讲着琰王的排兵布阵,还以为琰王殿下临走时同少将军商议过。
这几年间,云琅四处逃亡,身边无人跟随,也不知这样同马匹野兔、草木石头说了多少话。
刀疤想着方才见的情形,看着云琅,心中更是难过:当初少将军带着我们打仗,夜里无聊了,都要抓十几个人陪着吃酒聊天
打住。
云琅一阵头疼:这个你们也跟王爷说了?
刀疤迟疑了下,点点头:我们怕琰王夜里同少将军一处睡觉,规矩太多,不陪少将军喝酒说话。
我们两个夜里
云琅话头一顿,耳根不由自主烫了烫,咬咬牙:不用喝酒说话。
刀疤犹豫了半晌,皱皱眉,小心劝道:琰王殿下已够顺着少将军的了,的确不能再在少将军睡不着的时候,起来给少将军唱曲子听
云琅眼前黑了黑:
这个同琰王殿下说了吗?
刀疤迟疑着瞄他,点了点头。
过去那些年在北疆打仗,少将军还未及冠,第一次随端王爷打仗,才不过十五岁。
个头都还没彻底长成的小将军,跟着朔方军不远千里去北疆,爬冰卧雪住帐篷。刀下头一回饮了滚热的血,连夜噩梦,睡都睡不着。
有军法约束,又不能时时去端王爷的帐子里。云琅就一个人坐在瞭望的烽火台顶上,一整宿一整宿地看星星。
他们这些个军中莽汉夯货,不知云少将军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哼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云琅看的那些星星究竟有什么好看。
整个先锋营凑在一块儿,研究怎么哄小将军高兴。趁军法官不在偷着换来牧民的青稞酒,凑在一块儿喝酒聊天,就只剩下了学着京里那风雅的酒楼戏园子,给头次来北疆的小将军弄曲子听。
汴梁的小调太柔美了,和着怡人暖风,能叫人平白醉酥了骨头。军中没人会唱,只有连乐声也沙哑的埙箫,断断续续散在风里,吹出一首《凉州词》的调子。
少将军刚来北疆时,第一回上阵杀敌,刀下见了血,叫噩梦缠着夜夜睡不着,要听曲子才能合眼。
刀疤小心道:我们怕
云琅愁得胸口疼:怕什么?
万一再叫什么吓到了呢?
刀疤闷着脑袋,讷讷道:琰王那般吓人,街头小儿叫他看一眼都不敢哭了,这种事说不准的
云琅叫这群贴心的属下处处照料,一口气郁结在胸口,盘膝坐着,几乎有点想带着白马趁乱私奔。
几乎是才冒出这个念头,远处山间,忽然传来一声格外沉闷的轰响。
什么声音?
刀疤心里也一提,跟着看过去:不是我们打仗的那一头啊
他话音未落,山洞前,原本清澈的涧流溪水忽然浑浊起来。
水流瞬时湍急,越涨越高,转眼漫出了两侧的平坦溪床。
刀疤盯着溪水,心中骤沉:糟了,怕是昨夜淋雨泡松了土,那边有山塌了,少将军
他边说边抬头,张了张嘴,话头一顿。
一道飒白影子已卷上马背,挟着劲风,自他眼前飞掠了出去。
白马像是也察觉出了事,蹄下生风,跑得如同一道雪亮闪电。
云琅狠命策马,叫心头沉重冰冷的寒意坠着,视线反复扫过几条蜿蜒支流。
他的确来过几次洛水河谷,却都是连病带伤,撑着最后一口气过来,栽进山洞里人事不省个几天,缓过劲来便走。
来往数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也不曾留意过有没有塌方山崩。
这片河谷紧邻的蟒岭是易风化的岩土,叫雨水泡松了,塌下来已足够危险。若是这些沙石土块再混进洛水河道,就成了夺命的泥流土龙。
腰脊的酸痛还未散,云琅用力闭了闭眼,眨去淌到睫间的冷汗。
山洞地势不陡,洞前只有条涧溪支流,纵然涨水也无非是漫溢些出来。留在山洞里,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
可此处遇到襄王私兵,难保这些人不会暗袭沿路关隘,无论如何不能坐视。
若是萧朔不将这场仗抢了,此时带兵围剿的原本该是他。
本该是他。
云琅策马提缰,正要跨过一道裂谷,白马忽然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马蹄在湿漉漉的石头上打滑,云琅尽全力勒住缰绳,手中长枪扎进旁侧石壁,助白马重新稳住站实。
眼前的情形,几乎叫他浑身血液尽数冷透。
暴涨的泥石流已在此处彻底肆虐过,泥浆翻涌,漫过襄王私兵断裂的大旗,地上散着断刃残兵。
马蹄声响,刀疤拼命追上来,身后带着聚拢的亲兵,气喘吁吁勒马:少将军!
云琅手中银枪撑在地上,扫过一圈满身泥浆的亲兵,勉强稳了稳身形,朝仍汹涌的奔腾土龙走过去。
跟他来的人有限,注定不能尽数围剿襄王手下私兵,只能吞下一部分算一部分。
倘若是云琅亲自来打这一场仗,在这种时候,会将兵力尽数散在两侧,自己一个人堵住唯一那条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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