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门考的是语文,他的速度说不上快,但每个字写得工整无比,作文题目围绕康德的生平自拟,他的面前浮现出严雪宵的面容,他下意识写下第一句:
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曾说过,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两天的高考不知不觉过去,当他走出考场时,边城被层层叠叠的雨水所覆盖,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闷热的气息。
保卫处的瘸腿保安递给他一把伞,他没接,从雨中走回家。
沈迟回到家,庄妈妈昨天送了他一个新手机,他换了新号码,将旧手机以及严雪宵留下的所有东西装进一个箱子里。
他看着箱中的东西骤然陌生,好像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严雪宵这个人,他从来也不认识一个在美国上学的研究生。
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视线落至手腕,最后也将腕间的红绳解下放进箱子子里,像是彻底释怀般轻轻松了口气。
边城连绵的雨停了,像是他漫长的青春期,以及无疾而终的爱慕伴随着雨季的结束——
全都结束了。
第七十五章
七月底的边城遍地蝉鸣,沈迟戴上耳机坐在电脑前,观看游戏新版本介绍。
忽然出租屋的门被急促拍响,他摘下耳机开门,庄州的脸映入他的眼中:“什么事?”
“你考县状元了!”
与神色平淡的沈迟相比,庄州激动得呼吸都无法平静,他是看着沈迟没日没夜学过来的,沈迟考了状元比他上去年二本线还开心。
“知道。”
少年的语气波澜不惊。
“你怎么知道?”庄州疑惑地问,沈迟高考一结束便开始看游戏,他估摸着今天查分都不知道。
“王老师那大喇叭谁听不见。”少年坐回椅子上,重新戴上耳机前问,“你们考得怎么样?”
庄州闻言走到窗外,从窗外可以望见王老师骑个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车头挂着从街道办借来的大喇叭,喇叭里滚动播放着同一条消息:“三中学子沈迟高考创下六百七十八分的佳绩,荣获县状元。”
他抽了抽眼角,也难怪沈迟一脸无奈表情,他正要走出房间时,少年忽然问:“你们考得怎么样?”
“燕深比去年三本线高一分,我和施梁上二本线应该没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去燕大,我们还没出过远门。”
“离得近还能住一起。”
沈迟戴上耳机。
庄州了解沈迟的性子,这语气已经说得上是开心,虽然沈迟没什么反应,但他望着面对屏幕的少年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受。
他第一次见到沈迟时,少年也是戴着耳机玩游戏,他翘课到网吧玩游戏。
在设备老旧的网吧中,他没想过他们能考上大学,有机会走出偏僻的边城,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季妈有惊无险生了一个儿子,她从医院回到到家,取名叫季安。
季姑妈抱着季安说:“他额头高,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季爸笑着给季安兑奶粉:“也不指望他多出息,能考个大学,找份正经工作,不像我们起早贪黑就行了。”
“安安又不像沈迟。”季姑妈哄着怀里的季安,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我记得今天公布高考成绩吧?也不知道沈迟有没有去考。”
季妈怔住了,因为是高龄产妇怀季安时很吃力,竟忘了关注高考。
“他心不在读书上。”
面对新生儿,季爸的语气也不再严厉,根本没在意沈迟高考分数,仔细给季安喂奶粉。
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季爸打开门,全是带着礼物上门的熟人,狭小的客厅显得更为拥挤。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季姑妈笑着接过礼物,压低季安的襁褓,“你们看安安小鼻子小眼的,和他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众人看也没看季安一眼,反而往房间望,似乎在找什么人,一个人问:“沈迟不在吗?”
“沈迟?”季姑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名字,“他又惹事了?先说好这可和我们没半点关系,平时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
一个拄着拐杖德高望重的老人在众人簇拥下进门:“沈迟高考六百七十八分,这是要计入县志的大事,我来是商量如何操办升学宴。”
“卓老,您……看错了吧?”
季爸再清楚不过沈迟,眼里只有游戏,短短一年的时间能拿下县状元他是不信的,不过卓老过去是边城望族,他的语气不由得带了丝讨好。
“学校都贴出来了那还能有错?”卓老不满开口,“边城多少年没出重本生了,今升学宴要大办,费用不用你们出,那孩子呢?”
季爸很长时间没和沈迟说过话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们的情况,正在他为难的时候,季姑妈一口应承:“九月三号是小迟的生日,我看升学宴就在那天办,我通知他一定准时到。”
当众人散去,季爸依然停留在哑然中,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沈迟被人羡慕,他忍不住向季姑妈开口:“小迟性子孤僻,万一不去怎么办?”
“你给他打电话,别说他考上燕大,就算他当上大官,你都是他爸爸,他不认你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季爸听到最后一句话,稍稍松口气,再怎么样他也是沈迟的爸爸。
而季姑妈已经在计算能收多少红包,说得头头是道:“到时去的人肯定多,我给你们帮忙,收的红包就算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