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咽一杯白水,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记得他又能怎么样呢?韩柳喃喃自语,像是在劝说自己,其实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求着别人来救我,想到最多的人就是他,可是他并没有出现。
曾歌当然不会出现在那时的女寝,韩柳是知道的,可她控制不住地去怨恨。那时候她怨恨所有的人,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敌人,她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韩柳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他为我报了仇,可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怎么都改变不了。
陆仁觉得韩柳现在像一只被割裂开来的鬼魂。
绝大部分被钥匙控制着,满心怨恨,不仅要报复当年害死她的人,还要进一步加害其他人。有一小部分仍是当年的韩柳,那一小部分劝说着她想想曾经对她好的人,放下屠刀,让一切就这么结束。
陆仁道:曾歌死了。
韩柳呆站在原地。
陆仁想,她果然还不知道。
韩柳像是听到了一件无比荒谬的事,甚至笑了两声:怎么可能?他告诉我自己已经为我报了仇,杀了那个变态以外的所有人他说过他会逃得远远的,没有人能找到他
陆仁打断了他的话:那个时候郑培还没有死,他杀的人越多留下的线索已经越多,他已经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了,只能当中劫走了郑培,带着他从天台坠下。
韩柳怔愣着看着陆仁。
她的脸上有着两道明显的血痕,那是血泪干涸后留下的痕迹。韩柳死前一直在哭,死后涌出眼眶里的眼泪都变成了鲜血。
冰冷的水泥地上唯一温暖的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那是韩柳生命里最后一次感到暖意。
台阶上那个青年的眼中带着怜悯,像是在同情她,在可怜她。就好像他说得都是真话一样,那个她唯一在乎的弟弟确实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韩柳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他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陆仁说:他死前给我留下一封信,信中他希望你能够放弃那把钥匙,你能够解脱。
陆仁对上韩柳几乎没有胜算,曾歌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心中忐忑不安,实在是不知道曾歌在韩柳心中占据了多少分量,此刻看似正常实已疯狂的韩柳能否因为曾歌恢复理智。
那份信呢?韩柳抬高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那份信呢?!
它在陆仁刚抚上自己的衣袋,便意识到那封信他并没有带在身上,那时他心中悲痛,不敢再看那封信一眼,匆匆折好放回信封中后便留在值班室里。
他这短暂的沉默却让韩柳认为他之前的话都在说谎,尖声道:你在说谎,你果然在说谎!
陆仁眼里一片暗红的血色。
韩柳突然间从黑暗中扑了上来,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韩柳死死掐住了脖子。
韩柳力气大得像是手指都要抠入他的皮肉,陆仁抓着她的手腕想要把那双手拽下,可鬼魂的手如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陆仁想要说话,可只能发出一些仿佛垂死挣扎的气音。
肺里的氧气渐渐消失,呼吸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陆仁的眼前开始发黑,暗色的色块挤满了视野。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从韩柳手腕上脱落,挣扎几近于无。
又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脸上,陆仁许久之后,才恍惚地意识到是韩柳在哭。
她一边在哭,一边又想要杀了他。
一具躯体里仿佛挤占了两个灵魂,过去那个韩柳的力量是那般微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钥匙的驱使下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一道微弱的光突然刺穿了黑暗。
陆仁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要抬起手抓住那道光。
他勉力睁大眼想要看清那道光,但紧接着就无力合上,陷入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之中。
陆仁是在白逐膝盖上醒来的。
好一会儿后他才意识到脑袋底下枕着的是什么,有点硬,不像软乎乎的枕头,感觉略有些微妙。
人体的温度让他在没睁开眼的情况下意识到枕着的是一个大活人。
那人是白逐这件事陆仁不用睁眼也知道,也只有白逐会做出这样的事。
陆仁发现自己仍处于黑暗之中。
楼梯间的感应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亮,陆仁想了想好像是因为控制着楼梯走廊电路的总闸门没拉下来。白逐手上有一块薄薄的会放光的砖头,亮度不亮,面前能照清白逐的脸,白逐只拿着它不动作,没一会儿这光线就暗下来了。
白逐正在走神,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不知思绪飘到了何方,他一时间没意识到陆仁已经醒了。
直到陆仁打算坐起来。
陆仁才稍稍动了动身子,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下了一点,他低头看去,勉强认出自己身上的这块稍浅一点的阴影是白逐往日穿着的大衣。
你醒了?白逐说话的声音欣喜里带着后怕,小心翼翼地把陆仁扶起来。
我咳咳!陆仁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你先别急着说话。白逐想要抚上陆仁脖子上的伤痕,但是指尖快要触及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只低声道,你喉咙伤到了,最近不要说太多话。
陆仁都没用手碰自己的脖子,只稍微扭头就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他不太能想到脖子上的伤此时是怎样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以韩柳那想要把自己掐死的手劲,恐怕脖子已经紫了。
想到韩柳,陆仁缓了好一会儿,勉强出声:韩柳呢?
白逐抿了抿唇,看上去很不想听见这个名字,最后没好气地说:死了。
陆仁:?
韩柳一直死着。
白逐很不爽地说得详细了一些:鬼魂消失了,这里好像是有投胎这个概念的,那就算投胎去了吧。
陆仁有点懵。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陆仁抓着白逐的肩膀在黑暗中细细地看,好像没有受伤的地方。
韩柳会那么好说话吗?
陆仁当即站起来想要去找个有灯的地方。
白逐伸出手拉住了他,又把陆仁拽回台阶上坐下,解释道:我在楼上听到了些动静对不起,赶来得太晚了。
陆仁摇了摇头。
韩柳发难令人猝不及防,又瞬间让自己失去了抵抗能力,算算他看到那道光的时间白逐过来其实挺快的了。
我听到了你们的一些对话。白逐说,曾歌的信在我身上。
陆仁微微睁大了眼睛。
白逐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似乎对自己私下里带走曾歌的信十分不好意思:你上次看完信就失魂落魄的,扔在值班室看都没再看一眼放在那儿我怕丢了,又怕什么时候你又想要那份信,就收在了身上。
白逐说着从滑落到地上的大衣口袋里把那只熟悉的信封拿出来:我一直放在口袋里,韩柳消失时没把信拿走,我就又放了回去。
那封信被白逐递到了陆仁手中,陆仁想起曾歌,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