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蘅此时的一言一语,和江恪从小对江熠的教导和要求一模一样。
江熠的情状很平静,但因为平静而显得超出寻常的古怪离奇。江蘅联想到方才江熠的失控,他的修为大涨,心中忽然有了个自己都觉得近乎荒唐的猜测。
他一把抓住了江熠的手腕,用自己的灵力去感受江熠体内的灵力。
江熠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并没有反抗的意思。江蘅的灵力在他体内穿梭自如,在江熠体内浑身运过一遍,原本皱起来的眉毛才松开,且内心大大松了一口气。
江熠的体内并没有魔气,起码江蘅感受不到。
江蘅没有因为自己的伤怪江熠,他更从大局出发,对江熠说:师弟,你要记得下山来是为了什么,要做什么,儿女情长断不是正道,师父也不会容许你如此堕落,难道仅仅是一个季祯就让你忘乎所以了?
我没有因为季祯忘乎所以。江熠说。江蘅此时反复提及江恪,让江熠的心魔躁动不已。
为什么儿女情长是堕落?江熠问江蘅。
这是江恪的说辞,从前江熠不问不疑,现在忽然问起,让江蘅一是没有反应过来。
江蘅是江恪教条的一个传播者,江熠是江恪教条的一个接受者,他们之间环环相扣,从未有过问题,然而只要一方出现松动,这环的首尾就难以相连。
一旦怀疑起规则的制定者,那疑问岂止一个两个。
牵挂儿女情长如何安心修炼,况且有情便有欲,有欲如何得道。江蘅说。
我只是在想,人本身就从欲望中诞生,无情无欲未必是正道。江熠开口之言是笃定的离经叛道,那口吻也让江蘅陌生极了。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和江蘅论道,探求一个自己也不确定的答案。
那是普通人,你不一样。江蘅说,你天赋极佳,命定要走这条路,你是一定要得道的,如何能与俗世凡人相提并论?
他不一样,所以他要更加努力,他不一样,所以他要越发要求自己。
这是江熠自小到大熟知的,被无数人灌输的道理。
他从前不问为什么,现在却想问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江熠问江蘅,又是什么样的命定?
命定二字倘若仔细琢磨便是漏洞百出。若他如此不同,他命定走这条路,那他那云顶峰,甚至全道门都难以启齿提及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
江蘅无法回答江熠的问题,江熠似乎对比也早有预料,并没有因为江蘅的哑然而继续追问。
师兄答不上来,我会回去自己问师父。
江熠低声说,仿佛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从第一眼看见季祯时,我就觉得他会是祸端。江蘅说。
不要这样告诉他,江熠道,他会难过。
阿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师兄远没有他坦荡,江熠说着又自嘲般叹了一口气,我们都不如他坦荡。
他也许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但此时依旧有豁然开朗之感。
他舍不下季祯,他不想也做不到和季祯到此为止。喜欢季祯和他修道并不应该有大冲突,不可兼得的道理都是别人讲的,江熠现在不完全相信了。
季祯的棉被盖过头顶,因为睡的地方不那么舒服而微微打着鼾。
他做梦的时候少,即便昨天入睡多花了点时间,季祯也一夜无梦。
不过一到早上他就难以继续安眠了。
这小小一方客栈,住的都是来来往往的普通人,走南闯北暂时歇脚,早上自然也不愿意多停留,天蒙蒙亮就打算离开。
客栈里从那时候起往来人声就嘈杂不断,闹得季祯较往常更早醒来,再睡不着,只能在车里边发呆边打哈欠,头发丝凌乱地披在肩头。
他醒得早,奴仆醒得更早,若华让下人去早市上买了些新鲜的食材,自己带着人借了厨房的一个灶台,给季祯做早饭。
季祯独自坐在车里头,心情郁闷的打哈欠。
昨晚那个反问江熠的劲儿过去以后,他又觉得挺烦人的。江熠喜欢自己了,多少应该是有一些的吧,自己虽然没有睡他,但也不是没有占到便宜,这一走两个人的婚约一定断了,他本来觉得如果自己抢到退婚,既能够找补回面子,又能够让江西伤心,简直两全其美,自己心中一定快活。
可现在想来,却怎么都差点味道。
具体差在哪里,季祯却也说不太明白。
他烦恼地撸了撸自己的头发,正在碎碎念骂人,什么狗王八,臭江熠之类的,马车窗户忽然被人轻轻扣了扣。
他的马车就停在客栈外头的巷子里,前后无人,季祯以为来扣窗的是下人,于是等着外头的人说话。
结果外头的人也没马上出声。
季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凶巴巴地说,谁啊?哑巴了啊!
外头的人被骂了,这才开口,不过一开口却是一个季祯意料之外的声音。
阿祯。
声音是季祯熟悉的,只是他从没听过对方这么叫自己,因而一下没人住把窗户直接打开了,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人。
窗外站着江熠,照旧是那个一丝不苟的模样,让季祯又想到自己当下的模样,反应过来他赶紧啪嗒一声把窗户给当着江熠的面拍上了。
干嘛?!季祯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忍不住恶声恶气地说,大早上来故意看我笑话的吗?
第六十七章喜欢你
而江熠看来,此时的季祯却是可爱过分了。
他皮肤白净细致,带着将醒未醒的困倦,嘴巴大约是不自觉随着自己的情绪瘪着点,唇瓣就微微翘着,与他黑亮亮的眼珠子一块映在江熠眼里,同他瞪过来的目光一样让江熠感到轻松快活。
季祯凶完,又回想起方才江熠叫他,并不是往常一样的季三,而是阿祯。虽然他曾经让江熠这么叫自己,是为了顺利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也的确是一个从前家人才会叫他的称呼,如今虽然不是家人独有了,可是往常顶多也是梦魇或者梁冷这般叫他,江熠从来没有过。
这也是前面季祯没有马上认出是江熠在叫他的缘故。
怎么说呢,季祯的指尖在窗框上轻轻抠了下,带着些不自觉的局促情绪。原来江熠若是亲近地叫他名字是这样的感觉,他清冽的声音吐字清晰,仅仅是两个字却好像百转千回。
撇去当下情境,季祯并不讨厌江熠这么叫自己。
我不是故意来笑话你,江熠的声音隔着窗户,并不影响季祯听见,但他还是忍不住把耳朵凑到窗户边上听。
且听江熠会说出什么样的鬼话,季祯想。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句抱歉。江熠说。
什么抱歉?季祯的心提了起来,如果江熠现在是过来告诉他,这抱歉是为了后面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来说的,季祯想直接出去把他掐死。
按照江熠的性格,季祯此时也没有自信说江熠现在不是为了以后要对不起自己来道歉的。会发生的也许终究会发生,他轻易改变不了。如果是旁人就算了,是江熠
季祯在这瞬息之间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前世梦境想到自己从宜城到边城至今发生的种种,又重复了自己遇见江熠以后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
算了你不要说了。季祯开口拦住江熠,说的都是让我生气的话,不如不说了,他的情绪多少有点失落,但是又倔强地对外面的江熠说,我这趟回去,多半这几年也不会离开宜城了,到时候有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呢,宜城青年才俊大家闺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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