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流心说看出来了,她当初看书的时候其实就有深刻印象了,邓林虞氏是非常独而傲的一个门派,确实跟别的百家不一样。
梅笑寒不知道从谁那儿顺了一把扇子,又半展着遮脸,转向门口道:你认真看,其实兰宗主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这几天应该各种药没停,现在勉强恢复了一个七七八八。
在仙门诸界,有时候逢到太厉害凶恶的邪灵,平日里的小家族无力镇压,便都会送至关系比较亲近的大家族,所以兰氏仙府里应该也镇压了不少,想必七八日前处置得也很惊心动魄。
不,庄少主,你不知道。梅笑寒似乎跟一个擦肩而过的熟人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跨出门道,在诸家和诸名士中,兰颂兰宗主最见不得后天生灵的东西,十分厌恶此道,平日里但凡听说哪里生出,就无论多远都要赶去收服镇压,所以要论数量,一大部分邪灵目前都在兰氏仙府镇压着,所以他受到的冲击应该是最重的。
哦?还有这么一出?庄清流忽然瞥了正在送客的兰颂一眼:他为什么额外厌恶,有什么说法吗?
这个嘛,我没大听说,算是暂时没有。梅笑寒唰拉收起了折扇。
出了大殿到外面后,温润的晚风一下从耳边吹拂而过,让人心旷神怡,庄清流也不问了,而是瞧了会儿正前方一个当先离去,竟然没有找茬的高挑背影。
片刻后,她忽地没有任何前兆地转向身边的人:梅畔,你很讨厌祝蘅吗?
梅花阑转头,看着她。
你一看见她心情就不好。庄清流也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话也少了很多,这半天都没出声。
梅花阑从她脸上转回目光,低头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是,我很讨厌她。
她话音落下,一双手忽然从夜色中扣了上来,慢慢分开她的五指,严丝合缝地跟她的手掌扣在了一起。
你很喜欢我吧?庄清流暖到恰到好处的手却传递出滚烫的温度,既不探究原因,也不往下深问,只是带着梅花阑的手轻快地甩甩,那就用喜欢我的情绪,把看到她就讨厌的情绪挤走?
梅花阑浅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悄无声息地深了下来。
庄清流又问:喜不喜欢思归?
梅花阑眼瞳里聚在一起的情绪似乎往开荡了一下,还是抿抿嘴回道:自然。
庄清流本来还想再拉上梅花昼梅笑寒等一串人,但认真想想,若不是因为姓梅和同流着姓梅的血,梅花阑这人真不一定会跟他们有交集,所以还是算了,只是不要脸道:那就多看看你喜欢的人,不要把眼神分给祝蘅那只狗。
不知道为什么,梅笑寒和梅思霁虽然都飘出了一个满是一言难尽的眼神,但梅花阑在夜色中被牵着慢慢走了很久后,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被哄。
就好像是明明在心里没有预期的时候,却偏偏被人注意且在意到了你的情绪,光是这种心意,就让人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动容。
走出兰家仙府屏障的一瞬,梅花阑悄然在黑暗中轻轻攥了攥,收紧了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
庄清流很轻地笑了一声,看看她柔和下来的侧脸后,目光投向四边,各自打量了一下。
婚宴刚结束,河面四处的玉桥都有兰氏弟子在送客守夜,十分不合适站河边又召一朵莲花大喇喇说话。
只是想替人平稳收个尸,怎么就这么难。
倒是兰氏今晚的宴席菜色由于过于精致,十分华而不实,每一道都只有那么一口,所以庄清流半点都没吃饱,于是从玉桥上的兰氏子弟身上收回目光后,提议道:先找家客栈,再补吃一顿吧?
在站几人都已经熟悉了她吃喝第一,生死第二的人生念条,当即没有异议地全票通过,一同转去了就开在兰氏护城河外边的一家酒楼。
直到落座,梅花阑依旧没有放开扣着庄清流的手,庄清流难得见她这么一个人还会黏人,当即心软地放纵默许了,只是用一只手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地点了一堆。
然后再抬头,她这桌子的对面,就多坐了一个人。
呃小裴宗主?庄清流眨了眨眼。
裴熠:是我。
我不是问真假。庄清流务实道,而是你们家应该还很忙吧?你不是应该早点赶回去主持事务?这种时候还有时间来蹭一顿饭吗?
我不是来蹭饭。裴熠坐得笔直,语气和表情都没有波澜,而是我在裴家没有背景和资历,其实没有人会信服我,我不必赶回去。
几人除了梅思归鸟眼乱眨,不知道听懂没有,其余的都朝裴熠脸上投了一瞥。
在仙门百家,能立世者皆为翘楚。但只有一个宗族门派的能力与威望上去了,它才会有话语权,在议事和决议中也更有分量。同样的,在门派中个人也是如此。而很显然,裴熠只是裴启破例提拔到仙府,光住都没住上两年,更遑论有什么威信。
换言之,他现在的身份其实不上不下,非常尴尬,需要独自一人先在外面闯荡,攒更多的资历拥有更多的话事权。另一方面看,裴家现在肯定已经乱起来了。
庄清流叹了口气,翻转手边的杯子,为他倒了一杯茶,建议道:听说南方最近很不安稳,似乎在闹风水怨灵,你要不去看看?
裴熠:不。
庄清流:
你是在和梅花阑比话少吗。
但裴熠其实不是话少的人,他只是因为最近家里的乌烟瘴气和外面遭遇的质疑而心情不佳。
庄清流索性开门见山:所以你为什么要跑来跟着我们?
裴熠也毫不掩饰:因为你身边必然不太平。
??这意思就是她是个惹祸精。
庄清流:你是鬼吧?
有点气。
她还没放梅花阑的冷脸,让这莫名鬼退散,一转头,桌上又多了一个人。
庄清流目光只好暂时又挪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另一人道:兰宗主,你方才不是还醉得连梨花白和海棠雪都分不清?
裴熠好像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旁边的兰颂,实话道:他方才是为了装醉躲灌酒。
庄清流点头:看出来了你们两人关系不错,臭味相投但我这里并不是茅厕,两位?
兰颂脸上分毫醉意也无,盯着庄清流道:庄少主,端烛君,几位方才在护城河边召莲花问话,我都看到了。
庄清流眼皮儿随便收了回来,指端在桌面滴滴答答敲了几下:所以呢?
兰颂审视的目光笔直从她脸上落向桌下,盯着兰姝的画卷,听不出语气地开口:裴氏的画中仙一事我自然也听闻了,几位赴宴也把它带在身边,不是为了时刻欣赏吧?
一直在淡淡喝茶的梅花阑终于放下杯子,抬眼平静道:画中仙内的怨灵源自古湘国,此趟只是为了顺便给她收尸骨,与别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