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阑十分有深意地看了庄清流一眼后,端庄地进兰台议事去了。
在她身后,方才说话的兰氏弟子愕然出声道:呃祝宫主,您这是可需要先去待客室沐浴更衣?
祝蘅目光宛若实质地钉在梅花阑背上,声音冷冷道:不必。说着也一阵风似的进了兰台。
梅笑寒见庄清流往那边看个没完,便施施然道:庄前辈不必替花阑担心,祝宫主身上也有很重的伤,现下想报复回来,大概也是不能的。
庄清流立即诧异地收回视线:她怎么身上总有重伤?该不是为了擒兰颂受的吧?
梅笑寒似乎在思考什么,很奇妙地看了她一眼:庄前辈,我若说她的伤就是近两日新添的呢?
庄清流想到什么东西似的睫毛动了动。
梅笑寒四下左右看看,见已无生人,便凑近压声道:庄前辈,兰颂心上那个刀口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刺的吗?
庄清流也抬睫看了看她,跨过门槛后,反手关上一间待客静室的门,转回来不走心地寻思道:可能是吧。
梅笑寒脸色更奇妙了几分,好像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毕竟是就是是,不是便是不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还能模棱两可的?
但是庄清流好像不怎么想聊这个话题,只是拉开了乾坤袋的丝线,嘴上转移话题地问道梅笑寒:对了,我不是听梅畔说你但凡看见受伤的人便爱强行医治的吗,怎么没理祝蘅?
梅笑寒只是淡然地俯身拉开一张卷湘竹席坐了:呵,不治她。
庄清流刚取出兰姝的画卷,闻言立刻眼皮波动一掀这话语和口气一听就是有什么前情缘故的。于是也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跟梅笑寒对桌坐了,眨眼问:为什么?有什么二三事吗?
梅笑寒边倒水喝边八风不动地微笑看她:那庄前辈自己捅了人都不知道,是有什么缘故和隐情吗?
庄清流于是无缝衔接地伸手邀请她道:还是帮我看看兰姝吧。说着展开了兰姝画身,摆在桌上问道,晏城主博闻多识,知道这种尸骨毁了的情况,里面的画灵还能放出来度化吗?
梅笑寒先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喝了半杯,才垂眼摇头道:抱歉,庄前辈,术法虽千奇百怪,但俱有一些不能脱离的法则,因此这个我也不知道,但等回家后,我可以翻找古籍查阅一下。
庄少主,我说了没关系。兰姝这时开口了,声音十分温柔道:是刚出那个幻境的时候,它就自己炸了,想来是之前已经受到什么限制的缘故。
它说着自己从桌上飘起,活泼地在庄清流眼前的空中悠悠荡了几下,好像为了展示自己并不郁闷似的。
庄清流看她心思如此细腻又善解人意,心里更抱歉了,轻声道:怎么会没关系,如果我当时想周全一些,加个屏障什么的,可能就不会了。
可是真的没关系,庄少主,因为之前是你让我消散,我才想着去消散的。
兰姝声音闷闷道:我知道所谓投胎,也不过是三魂七魄全部打散了再重组,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来世了。
庄清流端坐桌前温声道:可我是想度化你,让你以后不用再囚在画里,为许多事眼见而烦。
那是因为在之前的许多年里,我总是会轮番易主地被迫醒过来,现在既然尸骨毁掉了,我其实是可以自己选择一直沉睡的。庄少主,你以后就收着我的画身吧。
兰姝说完似乎看了眼窗外,又紧接着道:至于我化成灰的尸骨,请庄少主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把我埋在这里吧,算是我永远留在故乡了。
庄清流因她的话沉默许久,才冲她认真地点了几下头:好,那你就先睡吧,我之后还会想办法的。
兰姝于是飘回桌面,将自己一咕噜卷了起来,最后还轻轻叹了一口气:庄少主,你还是这么温柔啊。
庄清流:
梅笑寒好像也忽然被呛了一下,诡异微妙地看了桌面兰姝的画卷一眼。
在庄清流怀中旁听了片刻的梅思归鸟眼一眨,飞身起来,小小一只扑棱在她脸前,饶有兴致地对着她端详。
庄清流于是屈指轻弹了一下它的小脑瓜,好了,知道你这段日子都被憋坏了,让思霁带你出入玩一会儿吧,不要出兰氏的仙府。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放任一只鸟在空中撒欢儿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如今仙门百家的人和梅花阑都在,兰氏仙府之内非常安全。
梅思归闻言好像很高兴,唰拉一下变大了好几倍,接着展着两片翅膀呼一下直接站到了梅思霁头顶,冲她低头催促:啾啾,啾啾。
梅思霁似乎艰难地对自己说服了几遍头顶这只鸟就是梅思归的事实,才继续延续对她的疼爱,一人一鸟出去了。
庄清流收起兰姝画卷,重新放回乾坤袋:所以我们这一趟辛苦奔波都是为什么,为了来给别人送一盘菜,把自己折腾一回吗?
她说着撑着头揉了揉:真想找个人发火呢。
梅笑寒笑了下,为她添茶道:也不算白来吧,至少知道了现在有一个人正在暗中怎么说?针对你还是把你往各种纷乱庞杂的事件里拨弄?
有一个跟有十个也没区别方才在崖底那些莫名其妙的逼问,是个人长了两只耳朵就能听出来,都急着给我盖棺定论地拍板定罪呢。庄清流意味深长冲她笑了一下。
梅笑寒于是跟她笑着闲聊:那倒也不是,庄前辈,方才有好几家说话之人,其实不是因为跟你有仇,而是以前反过来都得罪过你,如今大概是怕你把他们头盖骨都掀飞吧,所以才这种见缝插针式地落井下石。
还可以这样?庄清流有点意外地回想了一下那几个人的脸,问道,都怎么得罪过我?
梅笑寒不大在意道:总不过就是这样那样,人与人之间要说得罪不得罪的,其实很容易,有时候只是一句话没说好的事儿。而且这些我只是记得个大概,但花阑是清楚的你没发现在方才,她目光一直在淡淡地扫那几个人吗?
庄清流双手拢着茶杯笑出了声,这是又有几人上了大佬的记仇名册的意思吗?
梅笑寒又道:而且庄前辈,虞辰岳那个人大概也不是针对你,而是他对谁都是那样儿的,这个人平日里每一句话的语气中,都是满满的把你干了让我上。
庄清流见她又开始在线切瓜了,听得十分有趣,便问:那虞氏的人都多是这样吗?
梅笑寒很客观道:帝王皇族之后嘛,骨子里老是自觉比旁人尊贵一些,也总是想一言决断地发号施令,大家都习惯了。连花昼经常要跟虞辰岳开议事会,也很头疼。
庄清流托着腮似乎想了想:那真是难为虞辰岳对兰氏长老其实还怪亲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