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人这辈子半边儿以医道过活,半边以文事著称,于修炼一道其实资质普通,晚上睡不够,很容易挂黑眼圈的。
同样姓梅,你怎么就能天天忙成这个样子。
庄清流忽然转头看过去一眼,似有若无地问:你们家平时统报到本家仙府的事情这么多,一直以来却只有你一个人整理分管吗?
梅笑寒头也不抬地回复一碟册子道:可说呢,这半年来不知道怎么了,一天天的诸事额外多,快赶上以往好几年了,而且很多事真是奇怪,明明是人祸,事后却抓不到半个人影,还白白耗损了很多人力出去,活见鬼。
她虽然说得很平淡,但这种明显有异的情况,肯定是早早被梅花昼几人敏锐地注意到了的,只是从来没有提过。
所以,也很难说清跟庄清流有关无关。
旁边的梅花阑刚转头牵住她的手,庄清流就冲她挠挠手心:我知道,没多想。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一时兴起地问道,我看你们家有专门占据一座山的饭堂,里面还有特殊的饭斋,有些还坐落在梅林里,都好吃吗?
梅花阑大致想了想,冲她迟缓地摇了下头。
梅笑寒却转头看了一眼手边接收紧急消息的水钵道: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很好吃的。
庄清流诧异抬眼,你二三十年没吃过了?
梅花阑低头看她一会儿,这回迟疑了更长的时间,才道:想去尝尝?
很想啊。庄清流见大概没什么隐秘不方便,于是很快拉她起来,冲沉浸在繁忙工作中的碎催晏告辞,边出门边道,你们家虽然寒酸,外面看起来像是靠捡破烂发家的,但里面儿的藏书阁灵山剑堂和梅岭都有点东西,别的我也自然想了解了解。
说着不怎么认真地随口道:而且这不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吗?你走过的地方我也想走一遍,看过的景象我也想看看。
旁边一直没怎么作声的梅花阑被她这句话说得心口忽然一热,然后搂着人平地而起,轻风棉絮似的带庄清流飘向了坐落前山的饭堂,很快直接落到了门口。
进食讲究放松心情,细嚼慢咽,所以梅家的饭堂四周都是春花夏荷之景,流水叮咚,果香飘飘,建造得比别处都要精致两分。也因此并未筑墙,只以无形的屏障代之,使人吃饭的时候也能赏景,心旷神怡。
此刻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梅花阑刚从天而降地戛然落地方才还热闹纷纷的饭堂顿时安静了几个八度,好像直接进入了隔音罩的屏蔽之内。
庄清流:
梅花阑好像不怎么习惯自在地大致看了一眼后,便很快收敛视线,只是带庄清流走进去,没怎么说话地在各个大盆菜色和菜牌之间走了一遍。
饭堂所有人反应了半天,才逐渐各自起身,却大多都是跟她端正地行礼打招呼,不怎么敢说多余话。
庄清流装作没发现地来回游走,将感兴趣的菜都挨个随便尝了一遍,才勾勾梅花阑的衣领,冲她道:掏钱。
梅花阑在一众颠勺的大厨纷纷说不必前,开口道:月底会一齐扣算的,走吧。
这样。
庄清流眨眼,很快跟她又出了饭堂,梅花阑低头想了想,边走边转身问:怎么样,好吃吗?
我觉着还行吧。庄清流抬手撩拨着伞面内的游鱼和荷叶,不大要脸道,但没我做的好吃,难怪你一直都不来,我以后也不来了。
梅花阑眼里泛起一线笑,见她每次都喜欢撩拨伞内的游鱼,便暂时没御空,带着她在蜿蜒的山径上慢慢走。
这时,山路拐角处又传来一阵有说有笑的声音,似乎是一帮弟子刚修完法阵课,这会儿结伴来饭堂吃饭
然而这些人刚走过山角接二连三地看见梅花阑后,便一个个戛然顿住了脚,满脸如丧考妣地严肃低头行礼。
梅花阑同样沉默地点头示意,之后哪怕错身离开半天,方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也还是没有了声音,似乎分外持重。
一路上接连几回,每次都毫不例外的都是这样。
所以那些弟子果然一见她都分外严肃,有些胆小的甚至会偷偷避开。
梅花阑低头走了一段儿后,忽然轻轻一搂庄清流的腰,捞着她转避到了一块山石后山石前方逐渐响起一阵脚步声,是一群往演武山崖抱剑的小弟子。
这些小弟子多还不会打出屏障避雨,都是一手撑伞一手抱剑,倘若见到梅花阑,便会不敢逾距地放下伞在雨中行礼,方才一批抱竹简的小弟子就是这样。
两人安静靠在山石后,耳边不时响起大雨敲打树叶的沙沙声。等那些人都慢慢走过许久,梅花阑才轻轻一揽庄清流的腰,低声道:还是走吧,他们看到我都会不自在,行礼也会很麻烦。
庄清流被她揽在怀里飞了一儿后,才忽地稍微转身,双手搂了搂她的腰:原来你以往避着他们,又不怎么说话,是怕那些弟子在你面前不自在。
梅花阑眼睫在风中轻轻煽动了几下:嗯。
庄清流目光无声往远方看了一眼,脑袋垫在梅花阑肩上忽然轻笑了一声:梅畔畔?
梅花阑低眼侧头:嗯?
高冷也很好,我其实很喜欢你这样。庄清流摸摸她的脑袋,什么多说话、对人好、会撒娇、又爱笑通通都很不必。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虽然没什么开头和落款,但是她的话,梅花阑都听懂了。
所以眼睛里潮涌般地变幻了很久后,梅花阑难以言喻地低头,在庄清流耳边微微蹭了蹭,小声说:真喜欢你。
喜欢是喜欢,可庄清流就是不知道,这场疑似跟大佬心情挂钩的雨它为什么就是不停,自从那天开始下起来,整片梅洲就似乎都进入了雨季,从早到晚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尤其这住在深山老林里,耳边整天都是雨敲树叶的绵绵之音,随便一推窗,外面都是一派热带雨林的景象。
庄清流这种闲不下来热爱到处乱窜的人十分惆怅,不由端着白瓷杯喝了口自制储藏的柚子蜂蜜茶后,侧靠在窗口,偏头看着外面道:这样的天气,好像让我想起了
窗边矮桌前,正低头编纂剑法招式的梅花阑不知道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心里轻轻一动,立即微微转头,静静等着她。
庄清流却道:想起了以前玩儿游戏,那雨林图让人喜欢的沙沙氛围,还有手边随时一揽就可得的啤酒和
和什么,她目光转回来,才看着梅花阑道:和烤大鹅。
尽管只听懂了烤大鹅,梅花阑还是一言难尽地执着笔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迷离的情绪一扫而空。
庄清流唉声叹气地低眼喝了口自己的茶,觉着一腔怅惘感怀都说给了不解风情之人听。
跟梅畔畔这种人谈情怀,就相当于是跟光头和尚谈风月。
一夜就这么又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睡了过去,梅花阑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就轻手轻脚地起来干什么去了,反正庄清流无事,便索性在床上多滚了一会儿。
直到同样起得比鸡早的女鹅梅思归在雨中天空鹰一样地盘旋遛弯儿回来,庄清流才留恋地离开枕头,坐起时随便拉开衣领扫了一遍。旋即才展开一封无形的密信,用灵力解开显字后,低眼认真看了会儿,然后手指缓慢地轻轻一捻密信顿时化成几片花瓣打着旋儿飘进了茶壶里,比莲合国的众理事跳起舞来还妖娆。
下地湿哒哒地洗漱完后,一推窗,外面又在飘雨,有些凉的空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