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宣笑了一声,但他旋即正色说:“世叔,公为公,私为私,因公废私,吾不取也。若世叔站在小侄这个角度,世叔难道不会做与小侄一样的事情?”
徐佩东不语,片刻后说:“你想说什么?”
“世叔劝劝邵总兵吧。”林世宣并不矫饰,缓缓开口,“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邵总兵如果能想得明白,来日必有一个异性王的位置,世叔你也不用在君臣之道与亲亲之道中犹豫不定,不是吗?”
“异性王?”徐佩东喃喃自语,“这是你说的,还是陛下说的?”
“是我说的。但我必会在陛下面前一力为邵总兵担保。”林世宣说。
按照明德帝最近对林世宣的宠幸,这话也不能算是胡吹大气。
但在林世宣说出“我担保邵总兵来日必有一个异性王的位置”的时候,徐佩东就知道林世宣在说谎了。
因为早在刚刚见面的时候,徐善然就曾和他聊过林世宣这个人。她对对方的性格几乎了如指掌,分析完全信手拈来,她不过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将林世宣现在所做的事、所说的话,说了个一干二净。
她还随意举了几个例子。那些例子全都详细无比,徐佩东尝试着真将自己了解的林世宣放进去一看,竟然在恍惚中觉得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还正是林世宣会去做的。
但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还有些不够。
徐佩东还是说了那句话:“你应当知道我曾经想把女儿嫁给你。”
林世宣的眼神微微一凝,他说:“可惜我与世妹没有缘分。”
徐佩东不置可否,只问:“若我当初真把女儿嫁给了你呢?”
林世宣一下子就明白了徐佩东的意思,他挥洒自如,当下就自信地说:“我父与世叔相交莫逆,我也十分钦慕世妹。若今日世叔真的成为小侄的岳父,小侄与世叔定然翁婿想得。小侄与世叔的想法从来一直,立场也必然始终相同。”
徐佩东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徐善然对林世宣的看法。
他回想起一刻钟之前,自己的女儿晒然一笑,她的脸上带着与林世宣十分相似的表情,如同轻描淡写一般说:“林世宣此人看人只分有用无用,有利有害,若对他有利,他能将你捧上天去叫你无一处不熨帖;若对他有害——早早晚晚,那些人死的骨头都能敲鼓了。”
“父亲,你若不信,不妨这样一问。”徐善然如是一说,又道,“你信不信,他必会十分自信地对你说大家永远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但父亲再仔细想想林世宣是如何将父亲带入宫中的?‘永远’二字,恕女儿冒犯,一个只活了三十而立,是永远,一个人活了七十古来稀,也是永远。”
“父亲曾教过我,看人不要看他能好到什么地步,只看他能坏到什么地步。”
“我与风节在西北的时候,风节遇见一个处心积虑攀附他的女子,也不曾对其用刑,也不曾侮辱对方。那么女儿便相信,日后我与他相处得再糟糕,他也不会侮辱我,也不会殴打我。”
“而林世宣口口声声父亲与其父的交情,那么他是如何对待父亲的呢?他现在能将‘世叔’囚禁,来日为何不能将‘岳父’囚禁?”
“他今日因为陛下的信任将后宫的规矩破坏殆尽,来日为何不能将前朝的规矩破坏殆尽?”
“父亲,您就是一心一意跟随皇室,跟随陛下……林世宣也是必须铲除的头号奸逆。”
“并不因为他站在风节的对立面,并不因为他本事不够。只因为他缺少一个好的上位者应有的怜悯之心。”
“我朝锢于党争已久,林世宣日后若入内阁,若陷于党争,若天下万千黎明与他自身的利益站到了对立面,父亲,您觉得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