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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回去就把这个当成第一件大事告诉了喜姑姑:“给四姐姐带琵琶鸭。”从她病了,明湘隔得一日就来看她,还时常给她带些甜口果子来。
明沅只去过栖月院里一回,就这一回,她就觉出不同来,安姨娘是很节俭的,屋里头赏的那些个东西俱是定例,既有别人的,自然也有她的,走了程姨娘,她能得的东西还比张姨娘的要更好上几分。
可看吃用便知道明湘跟明洛过的不一样,明洛口袋里常装着点心,不是雪花酥就是软香糕,玫瑰糖松仁糖更是从来不少,到明湘这儿,除开厨房里备下的,再没有什么特别点菜的事儿,还是明沅去了,安姨娘才摸出银子来让厨房加了一个菜。
也不过就是当季的白鱼圆子,桌上多数是鱼虾小菜,还焖了芋头饭来吃,跟梗米杂在一处,明湘很少动筷子,明沅知道她最喜欢吃鸭,在穗州几回用饭,若是桌上胭脂脯跟鸭肉包子,她吃的都比平日里更多。
原来明沅不知安姨娘的事,却曾听见过喜姑姑说她“可惜了”,时候长了才隐约拼凑安姨娘的身世来。
安姨娘家里困苦,安家先是把安姑姑卖了当丫头,等安姑姑凭着自个儿上进得了些体面了,便又跟外头的哥哥一家走动起来。
安姨娘已经嫁了人,嫁了个前院里的小管事,日子颇得过,捎捡些用不着的旧物托人送回去也算贴补了娘家。年节里头也有东西分送,外头这个哥哥倒被她当作了穷亲戚,每回回去都拿着姑奶奶的款,看着那一家子卖她的人,吮着宅子里无人肯吃的鸡鸭头颈作美味。
就是到过年都不定能吃上一顿肉,安姑姑早就不记着原来过的这些日子了,哥哥家里眼看着过不下去,她不肯通钱财,便撺掇着哥哥把女儿卖了。
安姑姑的嫂子原来怎么也不肯,宁肯欠钱也不愿卖女儿,安姑姑心里埋怨嫂嫂不识好歹,好些日子不再去,可等程姨娘抬起来当妾,生了个男孩,纪氏急于再给丈夫一个通房丫头的时候,安姑姑就又把脑筋动到了侄女儿身上。
纪氏心里再不愿意抬一个在宅子里头有根的,放出话去,也是叫那人牙子买隔得远些,最好是家人都不在当地的,安姑姑很是算计了一回,自家侄女生的美貌和顺,又是外头来的,一家子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再没有比她更衬意的,一路荐到了纪氏跟前。
安姨娘先是买进来当了通房丫头,等生了明湘就抬起来当姨娘,手头却不如大丫头活泛,除开一月二两的月例钱子,别的都是有数儿的,帐面上的东西她不敢拿回去贴补娘家,只好在吃用上头省。
姨娘的份例是按着一季一发的,纪氏由着她祖母教出来,纪家老太太行的是宫里头的例,她办事也是这么着,一日多少牛肉羊肉跟鱼鲜,再加上当季的菜蔬。
料子绸缎这些能换钱的,纪氏反而由着公中给她们出,不光出料子,还出裁剪,除开特别赏赐,再没有手头宽松的时候。
安姑姑这才说她是从口里抠索出来,可除开这一条,她却再没旁的法子了,这些口里省下来的的钱全补给家里。
若不是去了一回,明沅怎么也想不到明湘过着这种日子,这模样还使了银钱去厨房里加点心给她,拿来的是点心,却不能把这当寻常点心看了。
喜姑姑也知道她这一向同明湘走的近,虽跟明潼住一个院儿去,关上门却有些不搭不理的意思,心里可惜,却还是提点一句:“给四姑娘带了,三姑娘呢?”
明沅想了一回,自己从床下边拖出钱箱子来,打开来抓了一把:“每人都带鸭子。”这样才不打眼,明湘吃着也安心。
喜姑姑笑了,摸摸着她的头,点了采苓跟九红跟车,这两个活泼些,跟着出去才有玩的样子,她自家不及办节礼,掏了三两银子给厨房,让厨房里帮着打点。
灶上妇人裹了一百个粽子,装了十盒子五黄礼盒,预备下一竹筐新枇杷并两坛子雄黄酒,还有一筐子鸭蛋,房里的大小丫头都帮着打彩络子,好装鸭蛋用。
明沅手熟了,样子虽然还简单,络子却打的很牢,双钱结勾上一圈儿织成兜袋,里头装了鸭蛋挂在脖子里。
到端阳节前一天,厨房里把这些东西俱都送到回雁阁来,院子里头早早就装饰上了,明潼这儿是半朵花也没有的,只生了三两丛兰草,因着过年,纪氏不许女儿院里这样素净,便拿彩扎的堆纱花儿扎在枝条上。
原来一片绿意深幽的院落,立时姹紫嫣红,先还是扎花,后来便把不戴的豆娘也扎了上去,花鸟鱼虫各色各样,采薇已是连房门边都不大去了,回回都挨了墙根儿走。
原是九红为着吓她,把那绉纱的蜘蛛放到枝梢上,采薇一碰就掉到她胳膊上,吓得她又拍又踩,跳着脚把那蜘蛛踩扁了,这才瞧见竟是纱扎的,追着九红掐了一上午。
明沅房里叫这些礼盒堆得满满当当,粽子有咸有甜,除开大肉的,俱是枣子栗子,还有纯江米的粽子,全都要上笼蒸煮出来拿彩绳串了。
肉的用红线,甜的用绿线,白江米的就用白线,除开这百来个粽子,还有五毒酥饼,屋子里一时堆了这许多东西,明沅才觉得像是过节了。
到得端午那一日,明沅一早就起,东府里一串孩子都往北边府里去给伯祖父请安,明沅是第二回见着这位老人家,明陶不在,明澄就是唯一的男娃儿,他张手就把澄哥儿揽在怀里,抱了他在腿上摇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