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图纸:“这是农贸市场的建筑施工图,麻烦江工出一份详细的水电施工图纸。我们这个项目大概下个月就要启动了。时间上还是很紧张的。”
下个月?江晟愣住,确实很赶。他在琼海的项目还有一阵子才能了结。这么一来,那边进度要往前赶了。
江晟沉吟片刻,点头应下:“行。那我回去重新分配一下师傅们的活。”
终于赶在出差前,把电路施工队给确定下来,倪奇正松了口气,却听江晟又道:“倪经理,有个事要事先跟你说一下。我的人不开夜工。早上九点前到工地,下午三四点收工。”
“不开夜工”是江晟干外包之初就立下的规矩。
对电工来说,开夜工意味着抢修。晚上带电作业,那只能说明活没干好。开着应急照明电来做电路安装,他江晟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倪奇正一怔,倒没想到这个江工规矩还挺多,当即呵呵一笑:“只要你们能在期限之内完成安装工作,我不会限制你们的工作时间。”
江晟笑道:“放心!活肯定给你干好!”
从办公室出来,倪奇正带着江晟穿过新世界批发市场,介绍了一下农贸市场和批发市场之间的引流关系。
眼下的新世界正处于一个月的休业整顿期,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摊主在布置自己的摊位。
江晟随意扫了几眼,这个地方还真不如天桥市场有人气。能赚到钱吗?这个倪经理到时候不会拖欠自己的工程款吧?
转念一想,又自失一笑,这是国家批准建设的市场,再怎么也不至于拖那几万钱。况且合同上也注明了支付工程款的时间。
“倪经理,你自个忙吧,我待边去旁边的工地转转。”
倪奇正抬腕看了眼手表:“江工,那我不送你了,我下午还要出差。”
江晟一个人在市场里转了转,有几个店主在准备开业的东西。经过其中一个很小的店面,一个年轻女人正戴着口罩在刷墙。江晟随意地扫了一眼,那身形有点眼熟——
“钟妙,你怎么在这?”
钟妙转过头,看清门口的人,眸子冷了下来,脱口道:“姐…哦,不对,是前姐夫了。”
前姐夫?江晟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你姐和你说了什么?”
钟妙冷睨他一眼:“你们不是离婚去了吗?”
“钟妙,你姐在那耍性子,你别跟着胡闹!”江晟薄唇紧抿,耐着性子道:“你不是在天桥做生意吗?怎么到这来了,这是打算在这开店?”
钟妙转过头继续刷墙:“天桥那边我已经转出去了,接下来打算在这边卖服装。这店是我和我姐一起开的。”
“钟卉在这开店?”江晟眼神逐渐犀利,语气不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跑到这里开什么店?还拉着你!简直是胡闹!”
他不说倒罢,一说钟妙怒从胆边生。她在外头做生意,也不是善茬,当即放下手里的滚刷,破口大骂:“你说她为什么要开店呢?不开店,我姐离婚了拿什么养两个娃?坐在家里喝西北风啊?”
年轻女人尖利泼辣的嗓门让附近几个小摊主都探出头来看。
江晟脸上挂不住,硬声道:“她之前又没跟我说她怀孕了。你说她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了,我能跟她离婚?再说,这个鬼地方开店能赚几个钱?这不是糟蹋钱么?有这功夫,不能在家好好带禾禾?我又不是养不起她。”
钟妙嘴角扯出一抹讥诮:“前姐夫,你有了点钞票,口气就大了啊。现在的男人动不动就要开口把女人养起来。养老婆不够,还要养前头对象。我姐要是待在家里带孩子,伸手向你要钱,不是正合你意?啧啧,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还不得把你给美死?!”
江晟听到“前头对象”面色一沉,黑眸冷了下来:“你姐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什么前头后头,那都是过去式!人家遇到困难,我帮她一把而已!多大点事?她就这么想不通么?平时家里的钱我少给了半毛?我在外面赚钱容易吗……”
钟妙简直无语,忽然觉得跟这位前姐夫讲不通,她冲江晟摆了摆手:“行了!我姐说的时候,我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我支持她,合不来赶紧离!离婚后我姐怎么赚钱,怎么养孩子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这种人的钱,拿不得!我们钟家人有手有脚,自己靠自己!”
钟妙转身拿起滚刷刷起墙来,把江晟晾在一旁。
江晟面色青红交加,面皮发涨。天下女人一般黑,都只知道胡搅蛮缠!不可理喻!这两姐妹讲不通,他找老丈人去!
第17章民政局(一更)
城北棉七厂的职工大?院,一?排排红砖楼,将整个宿舍区塞得满满当当。
家家户户紧挨着,邻居家放个屁,隔壁都能听个响。钟卉和妹妹打?小就?在这长?大?。
每年七、八月份禾禾都要去姥爷姥姥那住上一?段时间。过两天钟卉要去五羊城,这次提前将女儿送了过去。
一?大?早,钟卉便开始给女儿收拾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有暑假作业,外加几样?给父母的东西,塞了满满一?大?包。
国棉厂和棉七厂,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距离三十公里,要转两趟公交车。
钟家的房子就?在棉七厂宿舍区东头一?栋红砖楼的二楼,禾禾到了爷爷奶奶家,像是到了自家地盘,呼朋唤友找相熟的小伙伴去了。
十几个平方的客厅顿时安静得像时间停滞了一?样?。钟卉低着头坐在客厅,钟父钟母分?坐两边,一?个愁云满面,一?个耷着脸闷声不吭,谁都没有开口。
半晌,钟父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喜梅香烟,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哑着嗓子道:“我?去外头抽根烟。”
钟母六神无主地看着自己男人的背影,脑子乱得像缠在一?起的麻绳。
外头阳光正盛,蝉鸣声如浪涌起,一?点点侵占钟卉的耳朵。
她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却一?点不觉得烫。就?在刚才,她将离婚、下岗和打?算开服装店的事,一?股脑地都跟父母说了。
此刻,她的心情异常平静。
上辈子,钟卉好面子,总是怕别人知道她婚姻不幸福。她当初和江晟结婚,父母并不看好。所以不管和江晟吵得再凶,甚至分?居,钟卉都没有跟父母提过。
咬牙硬撑,直到禾禾意外离世,两个老人才知道女儿和女婿已经?分?居了好几年。骤然打?击之下,年迈的老人双双倒下。
这一?jsg次,钟卉再也不觉得离婚是件没面子的事了。有些事晚面对不如早面对。
……
母女俩沉默相对,半晌钟父终于抽完烟回?来。钟母看着自家男人如同找到主心骨,颤着嗓子道:“老头子,你说句话吧,现在咋办?”
钟父瘦长?面庞满是沟壑,一?对浓密的蚕眉透着些许威严,闻言粗声道:“能咋办!离婚协议已经?签了,卉卉也打?定?主意要离婚,还能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