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一蹙眉,吧嗒一声,窗直接落上,凶巴巴道:“便是寻常人也容不得你这般明目张胆的窥视,更何况我家小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惊了小姐,在下赔个不是。”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等了片刻听不到里面回应,脚底动了动,转身离开。
春苗开了一条细缝,正巧看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一间房里,撇了撇嘴:“哼,乡野村夫,没规矩!”还装腔作势学人家书生作揖呢,做什么假斯文。
风自细缝吹来,陆安然脸上常戴不离身的锦布漾起水波般弧度,眉色沉静道:“他是谁?”
“尹村长家长子。”春苗解释完,加了一句,“就是昨日里坠河小姑娘的父亲,也是我们进村时遇到那个女鬼的丈夫。”说到女鬼,春苗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一大早春苗打水时就听说了,小姑娘晚上反反复复烧了几次,老大夫一个晚上轮流在叔侄两个人间转,差点转倒下。
“若是小姐您去看,说不准早就好了。”春苗对自家小姐的医术很是自信。
陆安然摇头:“这种话以后别出去乱说。”
春苗抿唇:“婢子说的实话,小姐医术高超,就是普通的跌打损伤药也比全蒙都药堂的好,得您看病,那是他们的福气。”
陆安然双手抱着暖炉,低头看手指,葱白细长,指腹淡粉色,搭在袖炉梅花纹路上,轻轻一颤。
医术高超……吗?
女子充满信任的明亮眼神仿佛在眼前,即便痛的不能呼吸,她全部灌注的信赖叫陆安然不由得深受震动。
“小姐请下针,死了也是我红姑命里该得。已经仰仗小姐大恩,不是那般不光彩的死,红姑此生不敢忘。”
陆安然抬头看向窗外大雪,最终她救回了红姑的命,却损了身子。
愧疚吗?
陆安然脸上出现一瞬茫然,事后既已猜出对方目的,她也果然如愿拿到了稷下宫的入学名帖,再说愧疚似乎显得过分矫情。
除却那么一点不适,更多的是遗憾,若不是第一次施针,她可以将伤害降至几乎没有。
老头儿说的没错,她有学医天赋,但缺乏悲天悯人的医者天性。
去稷下宫,不止是为了医术精进,更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医道。
—
幸好午饭后雪停了,天空阴云散开,隐约有阳光照射云层,带出一片荧光白。
陆安然想亲自去坍塌的山路看看,出门后才发现虽然雪停了,天气看着好些,反而空气里寒气更盛。
“小姐先回房吧,待奴婢去马车里给小姐找一件斗篷来再出门。”昨日只打算借住一晚,东西大多在马车上并未搬下来。
陆安然没有随着春苗的心意回房,就着院中已经清扫出来的路往前走,走了几步,像是感应到什么,倏然抬头。
隔壁房间本该是尹村长夫妇居住,此刻俨然换了人。
窗户大开,本是夏日乘凉的旧凉塌,价值千金难觅的雪狐裘就这般铺在上头,一人单手支额斜靠,身上的衣服是一寸价值一金的织金锦。
他微垂目,像是睡着了。
尾指勾着一个空酒杯,轻轻一晃,杯底那一滴酒水似坠不坠,水光潋滟,衬的指骨如玉,仿若和酒杯融合,浑然一体。
雪光落在半边脸上,那容颜,忽如春风骤来,吹开漫漫白雪下,藏尽的江山秀色。
陆安然心中忽然就蹦出一个词——半边倾城。
他内敛着眉眼,嘴角却忽然挑起一抹凉讽的笑。
陆安然被那笑一惊,顿觉失态。
无意中,她盯着一个男子看了太久。
正是这个时候,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眼皮略略向上一撩,锦袖轻展倾泻半塌风华,雪色映眉,点墨江山。
“丑丫头,看什么呢?”被酒润过的嗓子带着丝暗哑,伴着低笑,说不出的轻慢。
陆安然抿了抿嘴角,脱口而出:“看天看地,看这方风景独好。”说完她就后悔了。
平日里陆安然并不是这般较真的人,不过这人委实叫人生气,倒不是那声丑丫头,而是口气太过疏狂,她不喜。
男人似想不到她会反调戏回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缓缓坐直身子。
顷刻间,陆安然感觉风雪迷了眼,眼中一张脸,唇如海棠眉如墨,轻描慢写,早就成了人间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