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羡又朝螺旋桨上方的管道看去,只见那拐口离桨并不远,如果能踩着螺旋桨往上的话,恰好能攀到拐角上。
拐角的上段与地面持平,恰好能爬。
越知水在人群最后,只能微微眯着眼盯着,“周绪,你上去之后把刀拿出来,钉住管道,管道壁太过滑腻,如果不用刀,你很难稳得住。”
她顿了一下,又说:“手不能也跟着脚一块打滑了。”
“好。”周绪应声。
他猛地施力,而阿石在底下也吃力地将手抬高,以便他能更轻松地穿过螺旋桨。
黑暗中,那螺旋桨像是数把拼接在一起的死神镰刀,正准备索这些闯入者的命。
周绪拔出了刀,歘一声将刀刺向了管道的内壁,可没想到这管道的材质并不简单,这一下捅过去,竟只是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他双眼泛红,扬声问道:“阿石,你还撑得住吗!”
“可以。”阿石松开牙关应了一声。
周绪握刀的手如疾风暴雨一般,迅猛地狠捅了几下,终于将刀刃卡进了管道里。
他单手握着那匕首,缓缓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如同在做引体向上一样,他缓缓屈起手肘,将身体往上提。
“腿不能再往后靠了。”越知水冷不丁开口。
周绪又拼了命一般,将身体抬高到极致,不顾腿被划伤的风险,屈起膝以十分别扭的姿势,踩到了螺旋桨上。
他的前膝和小腿腹接连被刮出了大道血痕,绽裂的伤口里鲜血徐徐流出,顺着脚滑淌进了鞋里。
“周绪!”越知水面色森冷至极,“不要命了?!”
周绪没有应声,他已经踩上了螺旋桨。
那螺旋桨因为受力而缓缓转动了些许,所幸郑希遏止了那桨叶的动向,周绪才没有滑倒。
周绪低着头缓缓移动落脚的位置,恰好踩在了螺旋桨的中心。
“郑希,你可以放手了。”他终于开口。
郑希却没有松手,依旧握着刃背。
而周绪将捅进了管道内壁的刀拔了出来,在稳住了身形之后,伸手够向了上方的管道拐角——
手恰好能攀上去。
在又将刀卡入管道后,他才抬起上身,在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后,终于爬了上去。
檀羡松了一口气,看着周绪探出头,那神情痛苦得像是在隐忍什么。
“周绪,腿上的伤简单包扎了一下。”越知水声音冷淡地说。
周绪点了一下头,然后猛地张开嘴干呕了起来,而他那大张着的嘴正对着的下方,恰好就是螺旋桨,螺旋桨的下面,就是檀羡和越知水等人。
檀羡脸色大变,避如蛇蝎一般缓缓往下挪了一点。
越知水额角一跳,“周绪!”
周绪摆摆手,又干呕了一阵才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这上面……”
“怎么?”越知水皱眉问。
“有点脏。”周绪艰难开口。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虚惊一场,本还以为他的伤口这么快就被感染了。
周绪艰难地从衣服和裤子上各撕下了大片布条,简单地包扎起自己腿上的伤口,一边包扎还一边干呕。
有了周绪在前,阿石穿过那螺旋桨并不难,可郑希却吃力了些。
郑希在爆发前就常常去健身房,身上没有一寸肌肉是平白无故长出来的,他的身材也比周绪和郑希壮硕许多,对于他而言,那桨叶间的间隙更显窄小。
在穿过螺旋桨时,他抿着唇隐忍着胸腔里的疼痛,在被桨刃猛刮上前胸后,还硬是穿了过去。
檀羡和越知水在下方看着,在看见郑希爬上去后只觉得悬在喉头的巨石往下沉了点儿。
可没想到的是,郑希上去之后,竟和周绪、阿石一起干呕了起来。
檀羡甚是无语,不紧不慢地说:“到我了。”
“嗯。”越知水颔首。
檀羡开始调整方向和位置,只见一只手越过她的侧颊,稳稳地握住了桨叶。
她的后背一重,像是抵着什么坚韧的东西,回头一眼,竟是越知水刀削一般的肩。
“桨叶我替你稳着了,你踩着我的肩上去?”越知水的唇似乎要贴上她的耳畔一般,声音近得很。
檀羡侧头睨了她一眼,“你是想让我踩回去么。”
越知水眉一挑,没说话。
“别。”檀羡却拒绝了,“那个机会先留着,让我再想想。”
“想什么。”越知水那低柔的声音还挺沉稳,“想着用什么姿势吗。”
檀羡瞪直了眼,琢磨着越知水是不是在开黄腔,可越知水冷着脸的模样太过正直,让她找不到半点端倪。
她陡然变成了猫,连越知水的肩也没有踩,轻盈地穿过了螺旋桨,又灵巧地落在了管道的拐角上段。
越知水眼眸带笑,只是这下就没人替她稳着螺旋桨了,如果一时踩偏,螺旋桨很可能会被踩得旋转起来,到时,她可能上半身和下半身就要分家了。
她正琢磨着怎么上去的时候,却见檀羡探出了大半个身,朝她伸出了手。
而后边,周绪和阿石正抓着檀羡的腿。
檀羡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脸色又青又白。
越知水握住了她的双臂,而后阿石和周绪抓着檀羡往回拖。
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掌心的汗使得交握的手开始打滑。
檀羡忍不住也干呕了一下,但她的牙关咬得很紧,胸膛因忍着干呕而剧烈地抽了一下。
越知水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想不通上面究竟有什么。
一时间,酒香和橙花的香味如打破的酒缸一般,砰然四溅。
檀羡愣了一瞬,隐约间,她似乎闻见了另一股香气,不是先前常常闻到的酒香,而是清新得像是什么花……
她想了想,在车上时,越知水描述过她所闻到的香味。
橙花?
檀羡浑身一僵,确实是橙花,不是苦橙,是甜橙。
清新倒是清新,可闻久了似乎会有点腻人。
这不会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并且还只有越知水能闻到的香味吧。
只一恍神,她竟头晕目眩起来,不由自主地在橙花香味中找寻那一股醉人的醇。
越知水自然也闻到了,这香味比任何时候的还要浓郁,像是熟透了的果实——
正等着被采摘。
那蠢蠢欲动又难以自制的占有欲从心口急急蹦出,像是藤蔓一般,缠住了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她悬空着,脚下便是那会将人绞成肉泥的螺旋桨,这一松手,就算没有被剁碎,也会顺着管道滚落到底。
“别松手。”越知水按捺着那心底的吼叫,冷声说道。
心底那个声音却仍在叫嚷着——
“是你的。”
檀羡紧紧捏着越知水的手,几乎坠出去的上半身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双臂承着越知水的重量,要种几乎要脱臼的感觉。
她咬紧的牙关几乎要痛得闷哼出声的时候,周绪、阿石和郑希终于将她拖了回去,而越知水也攀了上来。
越知水爬上去后,喘着气抬起了眼,这才看清远处的种种。
数个异化人只残存了上本身,那些残破的肢体堆叠在一起,已经明显发黑腐烂。
还有些个是左半或右半身体被锯碎了的,各种人体器官淌了满地。
霉菌将它们包裹了起来,腐烂的皮肉里,大大小小的蛆正在拱着身蠕动着。
这些异化人,恐怕是被绞断了半个身后艰难地爬了上来,可惜它们还是死在了这里,并且没被水冲下去。
越知水忽然也想跟着干呕了,她转过头,在将视线移开后,似乎舒服了不少。
她几乎闻不到那腐臭的气味,只觉得一股橙花的清香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淡雅又清爽,夹带着一丝丝甜。
她下意识朝檀羡看去,却只看见一只浑身湿漉漉的猫正背对着她。
越知水:……
就这么不想面对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3=
第36章
猫的尾巴软软地蜷在身侧,也许是浑身皮毛都湿了的缘故,原来的身形轻易便展露了出来。
瘦瘦小小的,哪里还像个蓬松的毛球。
也不知道这猫怎么就炸毛了,一绺一绺的毛竖了起来,像个白色的刺猬一样。
周绪目瞪口呆,“学姐不是不愿意变兽形的么,怎么……”
怎么最近变得稍微有点……频繁?
越知水扬起了唇角,稍显拘谨地盘腿坐着,以防碰到那烂成一滩的肉泥。
她活动了一下手臂,关节被拉扯得有些疼痛,所幸异变之后筋骨都变得更强劲了一些,这才没那么容易脱臼。
眼一斜,却发觉那猫还在背对着她。
只是猫的右前肢微微抽了一下,分明是手也被扯疼了。
然而猫的坐姿端端正正的,虽然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但看着还是不轻易搭理人的模样。
越知水唇角微微勾着,冷淡开口:“前些时候求着你变成兽形,你不肯。”
她停顿了一下,明明话音和面色都冷漠似冰,可话语却饶有深意,“怎么突然就喜欢上兽形了。”
檀羡背对着她,脸上没什么神情,一只猫的脸上又能有什么神情。
她哪有心思理会越知水的冷嘲热讽,她心如擂鼓一般,满心震惊让她走了神。
那醇厚的酒香还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郁了,像是不把她熏晕了誓不罢休一般。
刚刚拉着越知水的时候,她险些就松了手,幸好她尚存那么一点理智,硬是收紧了手指。
她忽然发现,似乎她和越知水靠得越近,那香味就会越浓郁。她们俩的距离就是一个开关,只要稍微近一些,咔嚓一声,那香味的瓶口就会自行打开。
好像她和越知水之间有什么古怪的联系。
在她握住越知水的手时,那香味的浓度似乎达到了警戒线,以至于她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橙花香。
她的身心似乎被割裂成了两半,有一半在叫嚣着——那是你必须拥有的。
那声音试图掌控她的所有理智,像是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沾染上“兽性”一般。
必须拥有的。
可以沉溺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又想起了林可孺的话,林可孺说,新的实验室是他的梦幻岛。
檀羡在那一刻,几乎觉得,她也找到属于她的梦幻岛了。
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一般,她竟然微微张开了嘴,想将那醇厚的酒香全都吸入肺腑之中。
在将越知水拉上来后,她的那根理智的弦险些就断了,竟想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幸好她及时止损,在紧要关头变成了兽形,转身就背对起越知水来。
檀羡沉思着,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魔力,才让她和越知水产生这样的关联。
越知水心痒痒的,忽然理解前助理特地请假回家看猫的心情了,只是她那时候态度过于强硬,没有批下这个假,小姑娘默默红了眼,一声不吭地给她磨咖啡。
那时候她说了什么来着,越知水仔细想了想。
她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请了不少假,这份工作对你而言似乎不是很重要?”
小姑娘当时没敢吭声。
她接着又说:“或许你觉得你的猫想和你一起喝西北风?”
想到这,越知水又看了一眼远处那猫的背影,心说,猫肯定不会想喝西北风,这么别扭,得哄着才行。
周绪又干呕了一阵,胃还咕噜一阵响,他背对着满地的肉块和肠子,试图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可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阿石整个人呆住了,连目光都木讷得不得了,“越总,这……”
反观郑希,早早就缓了过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望着远处那些腐烂的异化人尸体,想着怎么跃过这些血肉,从管道里出去。
“不愧是希哥啊。”周绪声音虚弱地说。
越知水也在思考,这管道的上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管道口到底能不能打开。
“按照我们的移动轨迹,细算了一下,离管道口应该没有多远了。”她沉思了一会说道。
“可是越姐,管道口不会被堵上了吧,”周绪虽然什么也没吐出来,可整张脸都白了,“能在这实验室里呆着的可都是知识分子,他们肯定考虑到异化人会顺着管道爬回去,哪还会把出口留着。”
越知水朝檀羡的方向斜了一眼,可落入眼底的却还是那猫的背影,她没想到檀羡这一回能撑这么久没有变回人形。
“所以你学姐才说把炸/药留着,会用得上。”她说。
周绪恍然大悟,“有道理啊,二层是整个实验室的核心区,肯定没那么容易任由外人闯进去,但管道口就不一定了,那毕竟是后来才捣鼓出来的!”
他说得兴高采烈,一时忘了干呕的事。
“你不难受了?”越知水轻飘飘地提了一嘴。
周绪脸色煞白,猛地转身又干呕了一下。
郑希不冷不热地斜了他一眼,他垂头看向被血染红的胸口,轻吸着气,将贴在伤口上的衣料缓缓扯开了点儿,端详起自己的伤口来。
“周绪,别光着吐了,药拿出来。”越知水皱眉。
周绪颤抖着手,这才发觉郑希的胸膛已经被染得一片鲜红,他整个人懵了,连忙把包里的瓶瓶罐罐都翻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的,终于把纱布和速效止血散递给了阿石。
然而纱布所剩不多了,这也是他直接用衣料包裹创口的原因。
阿石轻车熟路地撕开了郑希的衣服,在按上郑希的胸膛时,郑希却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眼里泛起了根根血丝。
郑希紧咬着牙关,尽力不让自己因为吃痛而喊出声。
“啊,我没按到伤口吧。”阿石愣了一下。
郑希摇了一下头,闷声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