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还会眨眨眼，她连眼睛也不眨。

那口气憋得紧紧的，她哪敢松牙，生怕稍一放松，那勾人的酒香就会浸入她的肺腑中。

她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神经已经紧张到不能再紧张的地步了。

如今甚至连嘴唇也不用因笑而勾起，越知水一个冷淡的眼神都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命名为骆驼的檀羡退了一步，双眼微微往旁一转，眼角的余光朝那洒了不少血的侧门看去，试图从旁边离开。

越知水就跟看出了她的企图一样，竟往旁挪了一步。

檀羡浑身一僵，朝越知水狠狠剜了一眼。

越知水疑惑道：“我想着我最近也没吃什么，还饿瘦了不少，我看你想出门就特地避开了点儿，怎么还不乐意了。”

她的语调凉飕飕的，平静得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檀羡的目光不由得收回了点儿，落在了越知水深得能养鱼的锁骨上。

确实又瘦了点，这锁骨都能当池塘用了。

别的人瘦下来的时候，孱弱得就跟扛不住风一样，可越知水却是凛冽的，那气质越发地寒凉如薄刃。

檀羡心脏猛地一跳，明明没闻到酒香，可记忆中那香醇的味道却浮上了心头。

她憋气憋得脸色苍白，一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已经稍微冷却下来的风从门外刮了进来，将越知水身上那信息素的酒香味带到了她的鼻边。

在闻到的那一瞬，她头皮发麻，总觉得像是被勾住了脚一样，走不动了。

越知水见她依旧没有说话，脸色还又红又白的，于是把手伸了过去，想给她量量额温。

檀羡眼睁睁看着那细长的手指越来越近。

心魂骤然一颤，只觉得面前的人像个行走的香水挥发容器。

她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在理智几乎要被剥夺的时候，猛地张开嘴，用上几分力气咬上了越知水的手指。

牙齿正巧落在指甲盖上，就跟发泄一样，令对方猝不及防地咬了下去。

越知水愣住了。

面前的人眼梢桃红，眉心紧皱着，一副生着闷气的模样，皓白的牙正咬在她的食指上。

幸好不是兽形，否则手指都能被咬断。

“话也不说就咬人。”她往回收手，咬在手指上的牙这才松开。

檀羡回过神，顿时天塌地陷一般，过了好一会才目瞪口呆地垂下眼。

可就算再怎么低垂视线，她也看不见自己刚刚在任性造作的牙。

不，那一定不是她的牙，她心想。

可那触感却仍然停留在牙上，就像她还在啃着那细白的手指，滞留在牙尖的感觉异常清晰。

檀羡的耳廓陡然红起，闷声就说：“你挡着我了。”

越知水心里觉得好笑，终于看出来檀羡为什么躲着她了，不巧，就是因为信息素。

于是她往旁又避开了一步，问道：“这样呢。”

檀羡木着脸，试图让自己的神情冷淡到找不到丁点破绽。

然而耳廓的通红却暴露了她的心情，她抬手掩住了耳朵，下颚骄矜地抬着，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够了。”

她抬腿就往外边走，连拐弯都不带拐，停在风外吹了五秒的热风后，才朝阿石的方向走去。

越知水闻着空气里的橙花香味，心说幸好没带着小实下车，否则孩子就得喊得嗓子都哑了。

阿石已经进了维修间，他却惊愕地发现，维修间里竟然有异化人。

或许是在维修的过程中，工作人员因为害怕异化人而躲进了车里，却没想到，自己也在车里异化了。

在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后，被困在车里的异化人只能靠击打车身而从里面跑出来，然而一些异化后体型和力量都稍弱的异化人仍在车里呆者。

偌大一个维修间，十数辆汽车星罗棋布一般。

里边的灯早就不能使用，四周漆黑一片，正回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异化人的利爪在刮着车身。

檀羡进了维修间，扑面而来的阴凉给她的耳朵降了温。

她握紧了刀，只见地上散落着一大堆零件，可惜没有他们需要的。

扳手和螺丝遍地都是，还有从汽车上卸下来的金属部分，也许是被用来提防异化人的缘故，那些稍大一些金属部件上都沾了血。

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只闻一下胃便开始翻腾了。

檀羡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渣女，需要那清冽的酒香时，忍不住便会往越知水的方向靠，可在不需要的时候，又自顾自走远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懵了一下，竟想遵从内心的渴求掉头就走。

走去哪，去找越知水闻一闻。

“要去仓库找找。”阿石开了枪，直接将车里的异化人击杀了。

那骤响的枪声拉回了檀羡的思绪，她皱眉道：“我找左边。”说完就抬腿朝左侧走。

按理来说，维修间和仓库应该是互通的，否则着实不方便。

果不其然，在远处堆满了推车的方向，她找到了一扇紧关的门。

推开门后，更漆黑的空间落入眼底。

各种材料的气味扑鼻而来，混着点刺鼻的油漆味。

她顺着过道往前走，狭窄的过道里空无一物。

可过高的天花板让她没有安全感，她不由得抬起头，在缓步往前走的时候，时不时就仰头往上看一眼，生怕会有异化人从天而降。

走到过道尽头后，那一个个摆架闯入了她的眼帘之中，各种零件有序地摆放在货架上，什么轴承、气门弹簧、灯泡、电压调节器应有尽有。

东西是按区域摆放的，如此一来，找起东西并不难。

她细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在确认安全后才喊道：“我找到仓库了。”

阿石闻声赶来，急忙在摆架上找他们需要的东西，在找着后马上便走了出去。

门店外，那辆启动着的引擎隆隆作响。

周绪把双腿架高了，正打算把绷带拆出来看看伤口的恢复情况。

阿石从里边出来，急急忙忙换好了车轮。

檀羡和越知水上了车，在车门关紧了之后，小实又咳了几声。

周绪讶异地回头，“她是不是觉得，你们上了车，她就能吃糖？”

檀羡冷着脸把巧克力豆倒了出来，心痛地放在了小实的手心里。

车还没有开出去，阿石刚喝了口水。

“梁老师，我和你们换个位置。”越知水忽然开口。

檀羡瞪直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越知水打开了车门。

梁蛰点点头，带着小实下了车，还真的和越知水换了个位置。

檀羡戒备心极重地贴在车门上，像是要把自己挤出去一样。

越知水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神情坦然而正直。

“你在想什么。”檀羡皱眉问道。

越知水压低了声音说：“你最近受信息素的影响似乎不小，我们来试试系统脱敏疗法？”

直面恐惧，接受它。

檀羡朝窗外看去，只给越知水留了个后脑勺。

她不会说也不想说，没什么所谓的恐惧，她只是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就做出点什么不好描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3=

第49章

檀羡一直扭着头,也顾不上这坐姿难不难受，避着越知水的视线直往窗外看。

外边的街道和楼房虽然还能看出城市的模样，可周围荒芜一片,杂草都快长了半人高,其间还落了不少血迹，已经化出骨头的尸体在路边横陈着。

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檀羡心头撞鹿，心脏扑通狂跳着，尤其是车在颠簸的时候，越知水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撞过来，那温热的触感顿时被放大了数倍，像是碰到她胳膊的不是对方的手,而是熊熊烈火。

“收敛一点。”檀羡磨着牙说，声音里透着冷意。

越知水疑惑地“嗯”了一声，姿态闲散地靠着,压根不像是在逃命。

“别惊到小实。”檀羡又说。

这车的空间这么狭窄,虽然越知水和小实中间隔了个梁老师，可那信息素的味道如果扩散开来,小实肯定会受到影响。

越知水“嗯”了一声,缓缓摆正了姿态,她倒是没闻见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反倒觉得这么一点淡到快无迹可寻的橙花香味正往她的鼻子里钻。

淡到连一丝甜味也没有，可仍然让她心潮起伏。

幸好车窗开着，车里车外的空气很是流通,这么一点信息素的味道,刚散发出来就被吹远了。

檀羡哪敢关窗，更何况天色渐暗，也用不着打开冷起了,不过多时，气温就会骤降到零下，是会让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的程度。

在换了车轮之后，阿石没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车速，在空旷无人的大路上，一股脑地往前冲着，像是在把一秒掰成两秒来用。

音响里忽然又传出电台的播报声。

“C17区等待救援人员已达108人，正在赶往C17区的市民务必于16日凌晨0点赶到救援军所在地。”

阿石咬紧了牙关，心算了半天才说道：“只剩44个名额了。”

太少了，檀羡心想。

这么一点人，如果是规模大一点的队伍，一个队伍就把名额塞满了。

她不一定要接受救援，即便是在外边流浪，她大概也能活得下去。

这么一想，檀羡忽然觉得，觉醒的程度高也就这点好了。

如今她感受到饥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就算是将面包或者饼干一类的东西咽下，也丝毫起不到饱腹的作用，只给自己那么一点心里安慰。

比如说，甜的，比如说给自己一个讯号——我吃东西了。

林可孺的身份无疑给她打了一剂强心剂，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林姜肯定会被援救离开。

只要林姜能安全抵达林可孺的身边，她就有机会得到更多的消息。

“是太少了。”越知水声音凛凛。

这话一出，就连梁蛰也变了脸色。

周绪抖着没受伤的那条腿，焦灼地说道：“大不了我们等下一批呗，等不到我们就走，我们有车有吃的，还怕路上饿死不成。”

“倒是不怕。”越知水淡声道，她微微皱起眉，没再趁着车在颠簸的时候，往檀羡那边有意无意地撞上一两下。

她停顿了一下，思忖了许久又说：“只不过，军方的决定很奇怪，从异化爆发到安全区沦陷，连一支救援军也没有派出，为什么反倒现在派出人了。”

这正是檀羡所疑惑的，很巧，在派出救援军之后，竟宣布关闭国内的短波广播，这明显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问题就出于，军方究竟出了什么事，才需要将需要救援的市民接走。

求援的市民的里既有普通人又有觉醒者，如果全挤在狭窄的直升机上，难免会出问题。

譬如，直升机有人忽然异化了。

这个概率很低，非常低，但也不是绝无可能。

如果直升机上真的发生了异化，那上边其他人的安危，又由谁来担保？

檀羡瞳仁紧缩，忽然意识到，她让林姜先走，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很奇怪吗。”阿石暂且想不明白，连忙问道。

周绪也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忙说：“不会是疫苗一类的东西已经研发出来了，所以军方才敢把大家接走？”

“那为什么军方不公布疫苗研发成功的事。”檀羡语调凉飕飕的。

周绪哽住了，“哦，这也是个问题。”

阿石开着车不敢想太多，生怕自己走了神，只是问了一句：“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檀羡皱起眉，“我也不知道。”

“那C17区还要去吗。”阿石有点犹豫，“我听了你们的话，心里毛毛的，虽然听得不太懂。”

周绪睨了他一眼，在想得出神的时候，无意识拍了一下自己架在膝盖上的伤腿。

他猛地“哎哟”了一声，痛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可我们就算要去Z峰，也要经过C17区，去肯定是得去的。”周绪忍痛说道。

“周绪说得对。”沉默了许久的越知水这才开口，“至少得去看一眼是怎么回事，不能白白报废了一个轮胎。”

檀羡倒是不心疼轮胎，只是越发担心林姜了。

她愕然想起无意中看见的林霜的眼神，总觉得那女孩子的心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一路上对团队的示好恐怕另有图谋。

惨了。

她又想了想，林姜似乎和那女孩子在同一辆车上。

这下，心更凉了点儿。

檀羡的脸色变了又变，为了在呼啸的风声中听清大家的谈话，一时忘了要躲避越知水目光的事，将脸又向了回去。

她的骤变的脸色落入了越知水眼里，越知水抬眉道：“小檀有什么想法。”

被冷不防点了一下名，檀羡先是愣了一下，在品了品越知水话里的“小檀”两个字后，又分外不爽快起来。

周绪转过头，眼巴巴地看向她，那模样明显是在等着学霸的高见。

檀羡皱眉道：“没有什么想法。”

“我看你皱了眉。”越知水淡声说。

这话一出，周绪惊呆了，没想到在大家都被简单地当成工具人的时候，学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特别。

他苦苦思索着军方的决定还来不及，没想到越知水竟还有空暇去注意别人有没有皱眉。

可檀羡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果断实话实说，“我是忽然觉得，不该让林姜跟着一起先到C17区。”

“担心他？”越知水问道。

gu903();檀羡睨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