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一下，唇角缓缓扬起,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檀羡看到越知水微微上扬着唇角,心说难不成是她不够严肃，这姐怎么还笑得出来？

“越总，药找到了！”阿石在里面喊道。

越知水应了一声。

檀羡看着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消失得彻彻底底了,又恢复了那副像是谁也不爱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她拿来毯子的时候，眼神游离不定，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嗯？”越知水微微皱眉。

“然后我发现，她的目光停留在梁老师的怀里，正巧就在看着小实。”檀羡回忆起她那阴森森的眼神，总觉得比异化人还要可怕。

毕竟异化人可不会用脑子，对人类无差别攻击。

“这样的目光，在小实来之前我也见过，那时她在看你。”檀羡冷声说。

越知水那被拨动的心潮彻底冷静了下来，想不到檀羡还真不是在吃醋。

她愣了一下，硬是在檀羡的话里听不出丁点开玩笑的成分，她想了想说：“这么说确实挺奇怪。”

“她讨好你的行为实在很刻意。”檀羡哂笑了一下，“站在车外边淋雨，把手里的枪和子弹充公？”

越知水听着心里还挺不是滋味，“你是不是太关注她了。”

“她都那么看你了，我还不能多看她一下么。”檀羡反驳道。

这话刚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似乎有歧义。

越知水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实可以。”

檀羡总觉得这事解释不清了，连忙说道：“我也没有很在意谁在看你，只是她的行为确实很奇怪。”

“嗯。”越知水又微微颔首，“我明白。”

檀羡寻思着，这人到底明白什么了？

她侧过身，斜了越知水一眼，从那只被对方放在了花架上的雪貂抱了下来，语气嫌弃地说：“总之，得注意着点，如果拿不到首批受援的名额，我很怀疑她会做点什么。”

“那就等着看看。”越知水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风起云涌着，不是因为林霜，却是因为檀羡那嫌厌又小心叮嘱的模样。

这不就是嘴硬心软的典范么，就别扭嘛，她懂。

诊所里面，元航给梁蛰注射了退烧针，又从架子上找出了不少补充营养的药剂。

梁蛰不停地揉捏着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元航在给梁蛰打了针之后，又去拿了不少药，装进箱子就往车上搬，搬好之后又回到了诊所里。

檀羡本来是双手抱着貂的，抱久了觉得还挺沉，索性就一只手箍着，勒在臂弯里，就跟拎包一样。

林姜在车上坐着，以防忽然有人趁虚而入，他等了许久没等到人回来，把头探出窗外嚷了一句，“好了吗！”

檀羡在里边应了一句“快了。”

长椅上，梁蛰缓缓坐了起来，烧得有些想吐，他弯腰下还真吐了起来。

可惜这几天吃进去的东西不多，吐出来的几乎都是水。

哗啦一声，众人纷纷回头。

梁蛰吐得头晕脑胀的，双眼都快翻白了。

他左手手背上还扎着针，阿石站在旁边给他提着吊瓶。

梁蛰吐了一会，抬起扎针的手就想去擦嘴，元航见状连忙把他的手按着。

那呕吐物溅得到处都是，却没有人避开。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连溅了满地的脑浆都见过不少，这秽物还真的不算什么。

元航按住他的手，找来纸巾给他擦了嘴，一边又拧开矿泉水瓶喂给他。

梁蛰喝得很慢，在吐干净后舒服了不少，但仍是犯恶心，他微微摇头，用虚弱的声音说：“好了。”

元航这才把水放下，紧张地皱着眉。

檀羡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往窗外看着。

在剧烈的阳光下，被风刮起的沙在半空上盘旋着，好好一座城变得像是沙漠里的遗迹一样。

手环静悄悄的，仍旧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白小贝等人有没有找到救援军。

她趁着没事，开始检查手里的枪，还把刀拿出来磨了一会。

安静的小诊所里，那磨刀的声音桀桀桀地响着，像在人的神经上拉锯子。

阿石听见声音的时候立马转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长得漂亮安静的小檀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块石头，正面无表情地磨着刀。

场面十分诡异。

就连越知水也半晌没回过神，越发觉得这种事不该是檀羡这样品学兼优的金丝雀该做的。

“你们怎么还没好，电台好一会没反应了，等下不会忽然来个大单子，名额一瞬间就没了吧。”林姜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进来。

檀羡额角一跳，在得知林姜真正的兽型之后，她很想把这人的嘴巴给堵上。

就连越知水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得不紧张了起来。

果然，下一秒，音响里传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屋外的风声很大，混淆在其中的音响声显得含糊不清，可却足以让听觉发生改变的觉醒者听见。

“C17区等待救援人员已达145人，正在赶往C17区的市民务必于16日凌晨0点赶到救援军所在地。”

一百四十五人，剩下的名额只有七个！

那一刻，檀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没有，播报又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她浑身寒毛直立，猛地低头朝手腕看去。

然而手环还是没有动静，压根没有收到白小贝等人的讯息。

这一百四十五人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他们的人。

越知水转头问元航：“元医生，你看看这针能不能在路上打。”

元航皱起眉，看那被阿石举高的吊瓶，犹豫道：“找个东西支着也是可以的。”

“我们得进中心城区了，来不及了。”越知水冷声道。

她朝窗外瞟了一眼，又说：“这时候估计还有不少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如果等周绪他们的消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外边静悄悄一片，不像是有其他人路过的样子。

梁蛰又低头呕吐，可惜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越知水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抱起手臂沉思着：“十分钟，十分钟就走。”

“好。”元航连忙想着自己还能干什么，又去拿了点别的药。

檀羡磨了一会刀，手腕忽然被震得麻了几下。

是来消息了！

她停下了动作，朝越知水看了过去。

越知水立刻接受了通话请求，还将声音外放了出来。

在等待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险些连呼吸都忘了。

手环里，呼啸的风声伴随着电流音徐徐传出。

“越姐，我们见到救援军了。”周绪情绪不明地说。

元航眼里露出了喜意，连忙问道：“怎么样，救援军会把受援人员送去哪个安全站？”

周绪沉默了两秒，这两秒显得有些长了。

他的身边，白小贝说道：“安全站的容量有限，他们不会把所有的受援人员都集中到一个地方，而且事情有点复杂，越姐，你们现在在哪里，能赶过来吗。”

元航愣了一下，朝越知水望了一眼，皱眉说道：“什么意思，事情怎么就复杂了？”

“救援军会对所有人都说明白的，越姐你们赶紧，首批的名额不多了。”白小贝说道。

檀羡皱着眉，心里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怎么样。”她问道。

越知水垂眼看向长椅上的梁蛰，又瞥了一眼小实，问道：“你们有没有得到别的消息，我们如果把小实带进来，小实的处境可能会很危险，后果是我们承担不起的。”

白小贝尚不了解小实出现应激反应的后果，她对着手环说道：“我们不敢问得太多，倒是拐弯抹角地问了救援军，现在地面上有没有先天的异化人。”

“他们怎么说。”越知水问。

“我们把先天异化人大致描述了一下，那一类人和后来异化的孕妇所生出来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是能和觉醒者一样有思考能力，并且还能自由变换形态。”白小贝刻意压低的声音险些就被咆哮的风声掩盖过去。

她停顿了一下，在短暂地斟酌了言辞之后，又说：“他们说不可能有这样的存在，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见过。”

檀羡皱起眉，“这么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先天异化人的存在，可是林教授不是被他们带走了么，林教授总该知道的。”

白小贝：“我们怀疑救援军是不是怕泄漏研究项目，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她沉思了一会，又说：“但是，我们问如果有先天异化人这样的存在，他们有没有应对的措施时，他们却说，这对于研究基地来说，应该是很好的实验对象。”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檀羡不得不怀疑，救援军所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十分钟很快就要走到头。

白小贝连忙说道：“越姐别犹豫了，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走。”越知水果断将阿石手里的吊瓶拿了过来，朝他努了下巴，示意他去开车。

阿石连忙点头，快步就往外边走。

檀羡愣了一下，下意识朝小实看去，只见小实已经变回了人的形态，只是身后的尾巴仍然从裤腿里钻了出来，露出毛绒绒的半截。

她眉心猛跳，皱眉问道：“你能不能把尾巴藏起来？”

小实抬起头，朝说话的人看去，她的嘴张合了好一会，然后模仿着檀羡的语气说：“能不能把尾巴藏起来。”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像是悟到了什么，转而用自己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你能不能把尾巴藏起来。”

嗓音稚嫩，语气里带着些许得意。

檀羡十分无语，也不知道小实到底明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越知水抬高了吊瓶，一边将梁蛰扶起，“赶紧走，别教了，教不会的。”

她冷着声，话音里带着那么点耻笑的意思。

小实呆愣地转头，又开始学舌，“教不会的。”

越知水啧了一声，带着梁蛰就往车上去。

林姜在车上一直往窗外探头，在看到小诊所里的人出来了，这才惊讶道：“是不是要走了？”

阿石的打开了车门，边系好安全带边说：“是要走了，名额不多，越总说来不及了。”

林姜“哦”了一声，坐姿顿时变得端正无比。

后座的车门也被打开了，越知水把梁蛰扶上了车，把吊瓶挂在了车门上方的钩子上。

梁蛰倚靠在座椅上，眼皮吃力地掀开着，无力地说道：“我似乎好了点。”

越知水脸色冷得厉害，把车门关上之后走到了另一侧，等元航上了车之后，她才坐了上去。

后边，檀羡正捏着小实的肩，把这正愉快学舌的先天异化人往车的方向带。

檀羡皱着眉，实在不懂带孩子，一颗心险些就被气炸了。

小实走几步便要停，好奇地左顾右盼着。

檀羡连忙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着实想把这小孩扛起来就走。

她的手不轻不重地落在小实的后背上，催促道：“别看了。”

小实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朝檀羡的后背看了一眼，那清澈的眼眸一垂，落在了檀羡的裤腿上。

小实看了看檀羡，又看了看自己，若有所思地歪了一会头。

檀羡按捺着怒意，着实不好对这先天异化人动粗，毕竟梁蛰口中的先天异化人心思敏感，神经还脆弱得很，一个不留神就会应激。

她正想又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瞅见小实那从宽大的花短裤里探出来的半截尾巴忽然没了。

没了？

那从村里拿出来的花裤子空荡荡的，两条细细瘦瘦的腿根本填不满这土里土气的裤子。

檀羡定神又看了一眼，果真看不见尾巴了。

她心里一惊，但没时间再在车外逗留，抱起小实就往车上坐。

小实上了车就跪坐在座椅上，面朝着车尾箱，而背朝着车头，像在展示什么一样。

檀羡反手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隐约觉得后颈没那么痒了，但又像极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阿石打开了地图，在地图上找到了周绪等人共享出来的光点。

檀羡摸了好一会，在触及后颈的某一个点后，竟觉得浑身一阵酥麻。

那感觉十分怪异，连指尖都失了力气一样，心里骤然空了大块，她猛地仰起头喘气，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海面上够不着岸的行船。

她猝然放下了手，没敢再往后多摸一下，生怕摸出点什么事来。

可那古怪的感觉却停留在她的心头，让她一时很难忘怀。

这么一想，耳廓又烫了起来，渴得只想喝水。

她索性把头转向另一边，也不知道是为了防越知水的目光，还是要防自己的忍不住往对方方向瞟的双眼。

在喝了一口水后，她连忙按捺住心里的不适，说道：“越知水，你看看小实。”

“我看她干什么。”越知水凉飕飕地说了一句。

檀羡连忙又说：“她尾巴没了。”

这话一出，就连阿石也忍不住想往回瞅上一眼，所幸他还记得自己要开车，硬是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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