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的直升机可太多了，他们压根不知道檀羡和越知水在哪一架上面。

于是两个人就跟鸡仔盼食一样，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檀羡出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两个人像是傻子一样杵在太阳底下。

“等谁呢。”越知水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不冷不热道。

周绪和白小贝听见这声音猛地回头，眼里的惊喜在看见两人身上的伤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小贝跑了过来，手足无措地看着，眼眶陡然红了，“这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医生在哪呢！”

周绪已经抬手揉眼睛了，扯着嗓子就喊：“担架，快抬担架过来啊！”

越知水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周绪唔唔了两声，双眼缓缓往下垂，顿时屏住了呼吸。

“别大喊大叫，我的伤会很快愈合，先说正事。”越知水这才放下了手。

周绪转开口，瞪着眼深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不是，越姐你这手上怎么又腥又臭的，怎么好像还沾了血啊？”

“掏了异化人的肚子。”越知水淡声说。

周绪一弯腰，差点就地吐了出来。

白小贝左右张望了一会，急切问道：“小实去哪了？”

檀羡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回过头，冰冷的目光从身后数架武直上缓缓移过。

一副担架被人抬了出来，一块布盖在上面，只余了几根细碎的头发在外边。

看不见人，但她知道，上面躺着的就是那个会说饿会喊痛的小姑娘。

抬担架的人朝另一个方向跑去，白小贝和周绪回头时，堪堪看见了那块快被风掀起的白布，还有抬担架的人匆忙走远的背影。

周绪愣了一下，抬手刮了一下鼻子，“有、有人牺牲了吗。”

“没。”檀羡攥紧了手，缓缓撕开了目光。

“学姐，小实不是和你们一起吗，她……”白小贝话音骤顿。

她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她……是不是出事了。”

檀羡没说话，她的喉咙紧得很，心脏也像是被捏紧了一样，鼻子和眼眶直发酸。

越知水淡声说：“不知道。”

远处一名中校走了过来，他抬起掌心，粗糙的手掌上躺着两块印了数字的卡片，“这次多谢你们的配合，安置点设在东面的居民区，你们拿上这两张卡片，交给管理人员，他们会将你们安顿好。”

越知水全拿上了，在那中校要走的时候，忽然开口：“中校留步。”

那高大的男人顿时停了下来。

越知水把檀羡的手腕抓了过来，翻过她的掌心，把那两张卡片放在了她的手里，随后迎上了上校的目光，问道：“能见一见林教授吗。”

檀羡微怔。

然而，那中校沉默了好几秒后，说道：“不能。”

他停顿了一下，缓和了语气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规定。”

周绪垂着眼，等到中校走远了之后，他才说：“林姜见到了。”

檀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起他就没怎么吃饭，整个人瘦得快脱相了。”白小贝小声补充。

“给他一点时间。”越知水朝远处看去，只见一辆辆装甲车在有序地前行着，站成方块的士兵们顶着这火烤般的阳光正在踏步。

一切有序而安宁，恰似一片被隔绝在末日外的乐园。

“有段监控，是关于林霜的，越姐你们要看看吗。”周绪抬手抓了抓头发。

檀羡这才想起来那卖了小实的人，心里那团火正愁没处烧，“她跟M国的人走了？”

“没。”白小贝朝远处的高楼指去，“关起来了，M国的人走的时候没带她。”

“关起来？”檀羡皱眉。

周绪解释道：“就……小实的身份挺特殊的，她把小实卖给M国，军方就有权处理这件事，话是这么说的。”

檀羡了一下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周绪在前面带路，绕过了正在训练的士兵，沿着海滩往研究所走。

滚烫的风裹挟着海水的腥咸，刮着岸边的枯木左摇右晃的。

白小贝小心翼翼打量了檀羡一眼，“我们也见到林教授了。”

檀羡脚步缓了一瞬。

“他怎么样。”越知水伸手去捏檀羡的手指，把她正抠着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捋直了。

白小贝欲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开口，“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就连林姜也差点没认出来，白天的气温太高了，他的……”

她哽咽了一下，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又说：“他的遗体保存得不太好，和其他人一起被堆放在狭窄的房间里，所有遗体都腐烂得很厉害，我们进门的时候……踩到了一大片的尸水。”

越知水捏着檀羡的手，在这样的气温下，檀羡的手却在发冷。

周绪刻意撞向了白小贝的肩膀，白小贝顿时闭紧了嘴。

研究所的门口有士兵在把手着，那泛着银光的钛合金大楼像是坚不可摧的钢甲巨人，冰冷得不近人情。

军区的安排非常周到，那两人在扫描了檀羡和越知水手持的卡片后，才将套了数层密码的大门打开。

实验楼里冒着冷气，在踏进大门的那一瞬，人像是被冰火夹裹般。

白小贝压低了声音说：“在军方批准之后，梁老师一直在实验室里没出来，好像在分析林教授留下的数据。”

“军方的团队呢。”檀羡问出来之后才忽然想起，军方也凑不到一支成熟的团队了，他们的人一半投了敌，一半在那狭窄的房间里，永远睁不开眼睛。

监控室在二层的拐角处，里边一个人也没有，机器也已经停止运作。

“在军方回来接管G31区后，启动了新的监控设备，这些则被遗弃了。”白小贝推开门，挥手扇开了面前飞舞的尘屑。

檀羡被飞扬的灰给呛得咳了几声，黑暗中，一只手朝她探了过来。

她猛地后仰，屈起手肘挡在了脸前，“别用你掏了异化人肚子的手捂我的鼻子。”

那探过来的手随即一顿，缓缓收了回去。

越知水不紧不慢说，“我不久前还用这双手捧你的脸了。”

檀羡本来就沉着的脸色变得更臭了。

白小贝熟练地打开了电源，在监控屏和电脑屏幕亮起后，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视频。

檀羡垂眼朝屏幕看去，只见黑白两色的视频里出现了林霜的身影。

林霜在楼道里来回走了好几遍，最后走下了楼梯，三分钟后将一个瘦弱的小孩扯进了画面中。

那小孩是小实。

画面里，小实走了几步就想回头，林霜弯下腰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实又跟着她走了几步。

那奇长的楼道中，小实走到中途时回头看了一眼，挣开了林霜的手就往回跑，却被林霜猛地扯住了马尾。

视频里的小孩摔在地上，被扯着头发往楼道伸出拖去，一个瘦到像是骸骨的人从暗处走出，将针管扎进了她的脖子。

画面中的人影逐渐走远，空旷的楼道重归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3=

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93章

屏幕的冷光打在檀羡的侧脸上,她垂着眼，目光幽深得像是见不到底的深潭。

白小贝抿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

监控室里数面整齐排列的屏幕在亮着,在监控摄像头被移除之后,那些屏幕只亮着幽蓝的光,而看不见任何的影像。

檀羡捻了一下手指，垂在身侧手缓缓攥紧了,青白的手背上那根根血管脆弱而分明。

周绪抬手抓了一下头发,侧过头望向了黑暗的角落,他哪敢说话,就算没有问出口，他也知道檀羡该有多生气。

那先天异化人在从培养皿里出来之后，就和檀羡格外的亲近，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小孩虽然和后天觉醒者不一样,可到底还是一样的鼻子眼睛和嘴巴，一样像初生的小孩一样,干净到像一张白纸。

会困会饿,也会累，从起初冷漠到像是沾染不上任何一丝感情,到最后会皱眉,会害怕。

“倒回去，一分十秒的地方。”越知水忽然开口。

白小贝愣了一下，回头朝檀羡望了一眼。

“看看。”檀羡低着声说。

白小贝连忙把进度条拉了回去，按着键盘一点一点地调整进度。

“就这样,慢点。”越知水弯下腰，朝屏幕倾了过去。

在视频播放到一分十秒的时候，她忽地开口：“停。”

白小贝悬在空格键上的食指马上落了下去,她定定看着视频中的画面，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越知水却指向了那忽然出现的瘦高个男人，“把他放大。”

白小贝连忙操作，那男人的轮廓缓缓放大，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

檀羡微微皱起眉，那人形已经模糊到她忍不住想揉眼，在越知水将食指指上男人的右腿时，她才看出来。

这人的双腿明显不一样，另一条裤腿空荡荡的，仔细一看似乎还没有穿鞋。

“他的脚。”她皱眉道。

白小贝已经将画面放大到了极限，眼前就跟打满了马赛克一样。

“他的一条腿兽化了。”越知水抵在屏幕上的手指缓缓移动，落在了男人的右腿上。

“取消暂停。”檀羡微微眯起眼。

白小贝连忙缩小了画面，继续播放未完的监控录像。

只见视频中男人在走向楼道深处时，明显跛着脚的。

檀羡冷冷笑了一下，“他们早就在自己身上做过试验了，只有腺体完全成熟的才能半兽化，他只有一只脚异变成了兽形，明显是打了什么药。”

“他们是真不怕死。”越知水直起了腰。

周绪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他们真的还想当人吗。”

他憋红了脸，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好好做人不好吗，这要是把自己整成了异化人，那还得了。”

白小贝小声嘀咕了一句，“话说起来，现在国际对异化人和觉醒者的界定还不太明确，如果M国用了增强剂的人被界定成异化人，那是不是就能……”

她瞪着眼，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就能联合各国把这些反人类的先灭了？”

檀羡没吭声。

周绪瞪着白小贝压低了声音说：“不能乱说，一会你因为挑起国际争端被关起来，我们可救不了你。”

白小贝点点头，“有道理。”

在安静到仿若死寂的监控室里，檀羡忽然开口：“关了。”

白小贝立刻把视频的窗口给关掉了，乖巧道：“学姐，关好了。”

檀羡这才抬起了眼，眼里透露的情绪中包含着难以言说的愤怒、心疼还有……

无措。

“我们能见到林霜吗。”越知水问道。

“得申请，现在军区人手不够，在那边看管的只有一个人，管得还挺松的。”白小贝说。

“怎么申请？”越知水又问。

周绪连忙开口，“交给我们就好了。”

越知水微微颔首，“现在梁老师在研究什么。”

“这得问梁老师，我们问过一次，但是没听懂。”周绪摸了摸鼻子，朝檀羡睨了一眼，“学姐肯定能听懂，我这学渣就甭想听明白了。”

檀羡却自顾自说了别的，“我想见见林霜，得尽快。”

“没问题的。”周绪连忙应声。

在离开监控室后，一位原本在底下守门的士兵急急忙忙进了大楼，将檀羡一行人拦住了。

周绪愣住了，“哥，我们犯事了？”

那士兵冷着脸，目光僵硬地从周绪脸上划过，落在了檀羡和越知水身上，“许教授问，你们中有谁不久前受过异化人信息素影响的，最好在二十四小时以内。”

檀羡心骤然一跳，立刻意识到，这事大概和小实有关。

她垂眼看向手臂上已经愈合了大半的咬痕，“我，我被她咬了手臂。”

“我们都近距离受过先天异化人信息素的影响。”越知水说。

那士兵点点头，“你们跟我走，得赶紧。”

“怎、怎么了？”白小贝顿时慌了，连忙跟了上去。

她头脑一片空白，回头朝周绪使了个眼神。

周绪也懵了，“她们才刚上岛，歇都还没歇，这是要去哪？”

“不清楚，是宋教授那边传来的话。”士兵走得很急，两条裹在军装里的腿快速交替着往前迈。

“宋教授？”檀羡确实自己没见过这人，紧随着他的脚步出了门，又问：“除了我们，还叫上了谁？”

“梁蛰先生。”士兵答道。

檀羡百分百确认，眼下小实的状况……

是不太好的。

但至少，她还需要我。檀羡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