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晚19:19分正式开始。
韩老简短致辞后,由韩家长子韩远山代表韩家众人向宾客们致谢。
洛汐看得出,这不过是韩家借老爷子寿宴所举行的年底答谢会,用来联络合作伙伴包括竞争对手,毕竟生意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对手。
宴席进展到一半时,是最能带动气氛的拆礼物环节。
各种包装精美的礼物小山一样堆叠在舞台一侧,按照流程,将由韩青野代表老爷子随机抽取几件当场拆开给大家一饱眼福。
往年,总会开出惊喜,今年,也不会例外。
宾客们翘首以待,只有洛汐在专心地吃菜。
司君羡盯着她一直在动的筷子许久了,对方居然都没发现。
像是家长敲打没有规矩的小孩,洛汐的手背挨了一下轻轻的打。
洛汐扭头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一脸问号。
“很饿么?”司君羡浅浅地问。
同桌宾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没人察觉他们的小动作。
洛汐无辜道:“中午的盒饭很难吃。”
言外之意是她没吃饱。
“抽到我们的礼物了。”司君羡抬眸看了眼前方,洛汐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黑色磨砂的包装材质高贵大气,但是体积实在太小,看起来便不很显眼。
洛汐听到另一侧的客人小声嘀咕:“这么小,能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宝石?”
“太爷,这是什么?”韩青野这会儿已经打开了里面的木盒,将那小葫芦拿出来,捏在手里。
他的小手不大,那小葫芦显得刚刚好。
“哦,这是葫芦啊。”韩老爷子打眼一看,笑眯眯地对重孙说。
他到了这个岁数,对于礼物贵不贵重早就没了兴致,所以乍看之下,并没有不悦,只是觉得这小葫芦盘得不错,“龙头”也在。
“福禄?”
韩青野说话晚,又是一起学的,汉语发音还不那么清楚,就变成谐音了。
从他嘴里一说出来,大家纷纷高兴地合不拢嘴。
老夫人当场就给重孙一个大大的红包,“我们小野最会说话了。”
众人纷纷附和着,夸韩青野人小鬼大,后生可畏。
然而吹捧过后,有人开始悄悄议论:“是谁送的礼物?这么寒酸?”
“就是,这么小的葫芦,怎么也该是黄金或者玉石之类的吧?”
也难怪,台下的人根本看不到葫芦上那精细的雕刻,远远看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
陆星蕴是眼见着司君羡把礼物交到韩长风手里的。
她眼中掠过一丝兴奋的神情,正想借机向身边的人透露这位寒酸的送礼者是谁的时候,就听到韩青野在台上大叫。
“哇!太爷你快看,这上面有字,哦不对,这上面有一副画唉!”小家伙像探险家发现了宝藏,靠在老爷子怀里,把葫芦放在他眼前。
韩老爷子将挂在胸前的金丝边老花镜戴好,越看越是欣喜。
“太爷,好了不起啊!”韩青野爬到韩老爷子的腿上,一老一小看得极其专注认真。
惹得旁人心急难耐,不知道这宝葫芦到底有什么蹊跷过人之处。
韩长风早就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也被那精雕细琢,鬼斧神工的技艺震慑到了。
“还真是个好宝贝。请问,这是哪位贵宾送的啊?”
韩老爷子频频颔首,取下花镜,环视场下问道。
花千树说:
洛汐:打我干什么?吃你家菜了?
司总:韩家的饭就那么好吃?!
韩青野:当然啦,小姐姐你多吃点哦!
第048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宾客们四下观望,司君羡便拉着洛汐的手站起来。
“韩老,这是我们晚辈的一点心意,祝您福寿安康。”司君羡送上祝福。
韩老爷子频频颔首:“有心了。礼物很贵重,我也很喜欢,不知道这技法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它是我一位朋友的作品,至于名讳,暂时还不方便透漏。不好意思,韩老。”洛汐答道。
“嗯,无妨。只是惊讶于这罕见的技艺,有机会很想看看他的其他作品。”韩老爷子露出赞赏的目光。
洛汐借机宣传道:“谢谢韩老赏识。他的作品将会在UAC的开幕展览上展出一部分。”
“是吗?好,到时去看看。”韩老爷子痛快地说。
“好了爸,时间不早了。”韩远山瞥了眼时间,提醒道。
“好。”韩老爷子应着,抬手示意司君羡和洛汐:“二位请坐。”
等到两人坐下后,有按捺不住的客人悄悄问洛汐,“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洛汐笑了笑:“欢迎来UAC的开幕展一探究竟。”
客人哑然失笑,“原来还可以这样打广告。”
洛汐不打算卖关子,如实说:“是微雕工艺。”
“想来一定是很精致,才会让韩老如获至宝一般。”对方猜测。
洛汐笑了笑,不再说话,而是把目光移向台上。
最后一个压轴环节,是韩靖霆呈现那幅秋拍得来的昂贵画作。
当装裱精致的作品被主持人呈上台时,台下一片肃静。
毕竟真迹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这可是价值1.8亿的作品,饶是宾客们都见多识广,也不能不为所动。
主持人将这幅作品吹捧得神乎其神,外加称赞韩家子孙有为,上行下效,家风严正,孝字当先。
正当现场氛围因此进入高潮时,人群中忽然站起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这样突兀的举止让人很快就注意到他。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韩靖霆眸色不善,但语气却是保持客气的。
中年男人并未因此而怯场,气定神闲道:“二少爷莫急,我只是看到这幅八大山人的作品,心中存疑。作为收藏爱好者,不吐不快。”
韩靖霆眼中倏然而过一丝冷光,语气并不怎么好:“有什么疑问,私下里提。”
然而韩老爷子并不这样认为,他和蔼地对韩靖霆道:“欸,靖霆,客人既然提出来了,想必一定是对他造成了困扰,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也无妨。”
韩靖霆自然不好当众忤逆老爷子的意思,于是退后一步,算是默许。
场内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静待下文。
中年男人走到台下,问韩老爷子:“韩老您好,首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是来自W岛的一位收藏爱好者,拥有自己的画廊和艺术品公司,对八大山人极有兴趣,已经研究了十几年。请问韩老,能否让晚辈近距离细看一下这幅画作?”
韩老爷子颔首同意。
韩靖霆对着台下的保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随时关注此人的动作,一旦有变,立刻行动。
保镖们接收到信息,纷纷负手而立,进入警戒状态。
“会有什么问题?”洛汐蹙眉,小声问司君羡。
司君羡摇头,古井无波的眼底幽黑一片。
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心中已然认定这位中年男人并未善类。
在这样的场合主动站出来,若非背后有高人支持,那就是本身带着目的。
究竟是哪种,还要等他下一步的表现才能判断。
司君羡觉得今晚这场寿宴很有意思,像是摆明了在针对谁。
过了约莫十分钟,很多人都等得不耐烦了,就连韩远山也想上前去问一句。
中年男人心有灵犀般地抬起头,将视线从画作上挪开来。
“韩老,我可以肯定地说,这幅八大山人的作品,是假的。”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洛汐更是直接皱起眉头,目光冷厉地看向中年男人。
居然敢说UAC拍出的真迹是赝品?!过分!
这无疑是在打UAC和洛汐的脸,也是在找嘉誉的茬。
交头接耳声中,韩靖霆扫视一眼宾客,声音马上小了许多。
他似不经意地瞟了眼洛汐和司君羡所坐的位置,继而道:“既然你敢这样说,想必是有充足的证据了?”
“算是吧。”中年男人始终不急不躁,泰然自若。
韩靖霆薄唇抿起,面有不悦:“众所周知,这幅画作是我在UAC和嘉誉的联合秋拍中获得,价值不菲。今日UAC和亚太区总监和嘉誉的老板都在现场,你所说的每个字都要负起责任来。”
“当然。”中年男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更加胸有成竹似的。
“若你所言属实,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向UAC和嘉誉讨个说法。”韩靖霆看向司君羡。
洛汐心中起疑,她并不认识中年男人,看起来韩家的人好像也和他不熟。
这人究竟哪里来的?
她扭头,就看到司君羡面带笑意,回视韩靖霆的目光道:“我也很期待这位先生的高见,请讲吧。”
中年男人闪身让出画作,站在一旁讲解起来。
“我在W大历史系求学期间就对八大山人非常感兴趣,因为我们本是同宗,我也姓朱,在家族的族谱上见过其名号。他是清初画坛四僧之一,谱名朱统,又名朱耷,乃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是中国画的一代宗师。花鸟以水墨写意为主,形象夸张奇特,笔墨凝炼沉毅,风格雄奇隽永。这幅荷花鸟禽图的确罕见,而且经历过战乱,差点被损毁。”
中年男人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他环视四下,宾客们纷纷缄默不语,等他下文。
“我在研究其画作的过程中,探访过几位收藏了八大山人作品的藏家。而这一幅荷花鸟禽图,很不幸,我刚巧在一位老先生家中见过。”
中年男人收住话音,看向韩靖霆。
“如何证明你在别人家里看到的就是真的?而这幅就是假的?”韩靖霆问。
“色彩,这一幅的色彩偏淡一些。不可否认,造假技艺十分高超,几乎没有破绽。还有一点,老先生当年在战争中是一位统领,是他将此作品偷偷保存下来,在南下时带走,避免了国之珍宝被损毁的厄运,所以绝不会有假。”中年男人振振有词。
“你所说的这位老先生是谁?”韩靖霆眉间隐有怀疑。
“这个我不方便当众讲,但我可以帮霆少引荐,将两幅作品放到一起对比,真假不言而喻。老先生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画作,绝不会有假。要知道,他可是从旧宫博物院将其带出的。”中年男人继续自信地强调。
几乎大部分人都信了他的话,但司君羡和洛汐肯定是持异议的。
洛汐不想再听,率先开口警告道:“这位先生,你大言不惭当众说这幅作品是假,却又不敢公然拿出证据对比。你这样随便说一说,我们UAC的名誉却面临着质疑,我有权代表公司采取法律手段制止你这种行为。”
中年男人丝毫不为所动,他直视洛汐,不紧不慢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贵为UAC亚太总监,应该对这件事采取重视的态度,而非一听到不同的声音,就气急败坏出来指责。”
洛汐冷眼看着他,刚想反驳他的话,司君羡就握住了她的手,将她轻轻拉了下。
这是在暗示她坐下。
洛汐俯首,盛怒的眸子撞上一双睿智的眼睛。
怒气顿时消减大半,人也冷静下来。
司君羡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中年男人,“既然你把握十足,那我们不妨将鉴定过程公开进行,也可以给UAC和嘉誉的朋友们一个交代。”
不等男人说话,司君羡视线一转,落在韩靖霆身上,“如何,霆少?”
韩靖霆作为这幅画的现任主人,决定权当然在他手里。
其实在收藏界,高价买到赝品的几率很大,这种周瑜打黄盖的事,除了故意设套坑骗,那就只能怪藏家自己眼力不济,是没有地方说理的。
但这次不同,韩靖霆高价从嘉誉拍得这幅画,嘉誉和UAC都是要对作品的真实度负责的。若是不站出来主动解决表态,势必会影响到两家在业内的信誉度,更加得不偿失。
“可以。”韩靖霆面色冷峻地回答。
这幅画带给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竞拍的违规操作还没查出实情,现在又来这么一出,让他几乎颜面扫地。
“好。按说拍品已经到了买主手中,我们是不应该再对其真伪负责的。但嘉誉保留了这幅作品的所有电子资料存档,真要验证起来,也不担心买家会做什么手脚。这位先生,请你尽快协调,在这件事上,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司君羡说到最后,语气已经不客气了。
他和洛汐的一致表态为两家公司拉回不少分,这种从容自信,若是没有底气的话,是万万装不出来的。
这段插曲之后,晚宴很快进入尾声。
宴席散场时,韩长风特意过来向司君羡道歉。
司君羡拍拍他的肩膀:“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不知道是谁下的请柬。稍后我问清楚给你答复。”韩长风说。
“好。”司君羡一贯地保持淡然,仿佛刚才的事件无关紧要一般。
与之相比,洛汐的心思是重了些,但只从表面上,是看不出的。
这些年商场沉浮,她最先学会的就是掩饰心情。
“洛小姐,还有一件事,的确是个不情之请,但我必须和你说。”韩长风面露难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司君羡倒是好奇起来,“长风,你这是……”
洛汐同样疑惑,“韩先生,怎么了?”
韩长风微微扭头,瞟向宴会厅西侧有迎客松盆栽装饰的一隅。
一个小脑袋躲在盆栽后面,正悄默声地望着他们。
洛汐注意到韩长风的眼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小脑袋立刻藏回去。
司君羡不动声色,余光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韩青野,还会有谁?
韩长风清清嗓子,对洛汐说:“洛小姐,小野他其实也一直在学习书法,这孩子抓周的时候还抓了一支毛笔。上次见到你在拍卖会上即兴挥墨,我和歌儿都觉得你的笔力十分深厚。所以我们想请你指导一下小野。”
“他还这么小,不需要特别指导吧?”洛汐有点惊讶,韩青野才多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