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两道巨大的裂口,像是翅膀被人生生折了下来。全身遍布着细碎牙齿的裂口。就连淡紫色的皮肤上,都密密麻麻地刺满污秽的话语。
透过这些污秽语言,简明庶仿佛看到一个时常被无端诽谤、围攻的少女。这些无端的侮辱,三人成虎,这些看似轻巧的恶毒话语,成了它身上一道道的刺青疤。
它站着没动,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希冀。
原本,简明庶本是怀着怒气来的,这世界的主神尤为过分,几千人的性命,蹂躏起来,就像扬起手中的一捧沙。
可真正来到罪魁祸首面前,怒这个字却被冲淡模糊了许多,它颓然的样子,和满身的伤痕,反而让人隐约不忍。
高空中,古神的触须不经意扫下了一块巨石,重重地锤在地面上。激起的尘埃漫天,一时挡住了简明庶的视线。
站在斗兽场安静的底部,简明庶一时忘却了大厅上还有人在挣扎。
这不是他一个人可决定的事情,眼前这头巨兽身上,还拴着无数人的命。
一时间谁也没动,尘埃落定。
你可能有苦衷。简明庶说,可这荒谬的一切,要有人来终结。
终结吧。如果这一切的开端,本来就是个笑话。
迅猛龙的声音意外的甜美,她的态度也意外的坦诚。
简明庶想起新闻上那张少女照片,对着蛋糕甜美的笑着,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你还有什么想达成的么。简明庶问。
迅猛龙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站着的地方,落下了一颗巨大而圆润的泪滴。
简明庶看着那滴水渍洇开,张开的水面上落满了细微的尘土。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如果觉得痛苦,就闭上眼睛吧。
他叹了口气,摸到了衣兜中的银质扑克牌。
银光闪过,巨兽闭着眼睛,沉沉落地。它的眉心,插着一枚锐利的扑克牌。
整个场景开始化作点点星尘,就像被风吹开的砂砾。
哟,完事儿了啊。
黑无常踩着化开的星尘,溜达过来:这回盆满钵满吧。
简明庶垂下眼帘,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
臭小鬼。
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自空中抛向黑无常:接着。
明叔叔你砸到地上怎么办啊!!
事出突然,黑无常迫不得已抛弃了耍酷的pose,急忙上前一步,两眼急切地追着在空中划出弧光的手机,左右调整着,终于在空中把宝贝手机拦截下来。
手机认识主人的面容,唰地自动滑开。
这是什么
黑无常眯起眼睛,在漫天的星尘之中仔细辨认屏幕上的字迹。
我想成为巨兽
即便遍体鳞伤
依旧饮痛高歌
我想成为巨兽
化梦魇为力量
刺穿恶魔的脊梁
我想成为巨兽
能在少年时
踏梦而起,悠游天空
可惜我没能成为巨兽
世界以痛吻我
我亦路遥马亡[1]
他皱着眉头,将手机上的页面向下滑了滑。
还好,一路还有你
爱你,我最好的朋友,乔凌凌
页面的末尾,是一张合影。
九十年代老房子的装修,翻皮的白色桌子上摆着一个粗制滥造的蛋糕。
一位甜美的少女戴着王冠,闭着眼睛,正在许愿。
她身边,坐着一个五彩羽毛发夹的女孩,笑眯眯地看着镜头,一脸幸福。
星沙横流,狂风横渡。
场景化作风沙渐渐淡去,手术室的模样逐渐显露出来。
一位甜美的少女躺在手术台上,她摔得四肢断裂,白骨尽露,脸上却带着超脱的笑容。
星尘彻底褪去,宝蒙一脸茫然地从风沙中直起身子,莫名地看了看简明庶。
例行处理,交给你了。
简明庶站在门口,回身交待了一句。
好的嘞!明叔叔。
简明庶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左手稍微使力,拉开了手术室的大门。
清晨的日光,久违地洒向大地,照射得大厅瓷砖一片波光。
漫溢的光芒胡乱折射在伍舒扬的下巴上,他的皮肤变得苍白而透明。他迅速将斗篷向下拉了拉,身子却一个踉跄。
虚软的身子被一道臂膀揽住,戴着淡金色面具的脸自他左侧探了出来,眼眸中尽是朝阳的斑斑点光。
小朋友,身子不怎么好,腿脚倒是蛮快嘛。
简明庶戏谑地打量了一下他,胳膊稍稍使力,帮着伍舒扬站稳。
宽大的斗篷掩住了伍舒扬的上半脸,看不到他的眉眼神色。伍舒扬站立不稳,沉重的身子压顶而来,沉沉地向简明庶倒去,将他吓得一愣。
他下意识地扶住眼前的人,晃了晃他的肩膀。
伍舒扬的肤色已经难以用苍白来形容,比惨白看着更可怜,是几欲化开在空气中的样子,甚至一口气就能将他吹散。
喂,你你没事吧。简明庶的神色终于紧张起来。刚刚在茧世界里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这幅虚弱模样。
他又接连喊了几声,对方都毫无反应。简明庶毫无他法,只得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电梯走去。
身后,传来了宝蒙好奇的声音:明叔叔,这不是那个那个
她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总是跟着自家院长的黑斗篷男人叫什么名字。
简明庶已经将他扶上了电梯,仔细按了楼层,这才抬眼看着宝蒙:
宝蒙。你知道我为什么活得长么?
为什么?
简明庶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从不多管闲事。
宝蒙:
电梯门一点一点阖上,像一副画卷,左右卷起。
左侧电梯面板上,数字开始跳动,从1到2,不断上升,直到停在了,18。
宝蒙这下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明叔叔,居然带人上了十八层。
平都医院的最末两层,向来是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