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嗵地一声,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了。
宁子善被柯栩甩开,脚踩到酒瓶又滑了一下,失去平衡脑袋忽然撞到了墙上,眼前一阵发黑,疼得他嘶地抽了口冷气,下意识捂住脑袋,感到既生气又委屈。
不过这一下倒是比刚才大喊大叫管用多了,疯狂的柯栩听见宁子善的抽气声后居然停止了自己疯狂的行为。
他带着满脸血污扭头看向宁子善,表情茫然,摇曳着狂暴火焰的双眸定格在宁子善皱成一团的脸上,慢慢熄灭了。
柯栩丢掉染血的刀,伸手把宁子善拉起来。
宁子善鼓着腮帮看他,对方溅了不少血的脸依旧狰狞,那双桃花般眼睛却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虽然还没有恢复常态,但至少已经找回了理智,真是谢天谢地。
柯栩把沾血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摸了摸宁子善撞到墙的脑袋,有一点肿。
对不起。柯栩哑着嗓子说。
宁子善鼓起的腮帮放松下来,还是有点气呼呼的,他抓起柯栩被自己扎伤的那只手,纱布已经完全成了红色,是那个男人的血,还有柯栩自己的血混合在一起,这么激烈的动作,伤口肯定崩开了。
疼吗?宁子善用手指轻轻在他手心点了点。
柯栩的反应有点迟钝,缓缓摇了摇头。
宁子善松开他,又心疼地捏着衣袖去擦柯栩脸上的血,边擦边问: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他看了眼床上那个被砍得血肉横飞的男人,你认识他?他是谁?
柯栩的脸色苍白,不自然地垂下眼皮,攥紧拳头,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声音又轻又低,像是在回答宁子善,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骗子!宁子善看着他手背鼓起的青筋,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海绵,又涨又闷。
不过现在柯栩的情绪还不稳定,宁子善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追问,只能强压下自己的不快,四下张望了一番,转移话题道: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有出口的样子呢。
柯栩没有回应,宁子善转过头,刚想叫他,却发现刚被柯栩砍到血肉模糊的男人居然坐起来了!
血像红油漆一样黏嗒嗒地滴落在地板上,男人双眼空洞,动作僵硬,就像一台疏于保养的机器,柯栩背对着他,毫无察觉。
柯栩!宁子善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指着他身后喊道:小心背后!
柯栩迟钝了半秒才回过头,当他看见坐起的男人后,居然惶恐地后退了半步。
男人似乎看出了柯栩的慌张,突然咧开嘴笑了,满口发黄的牙浸着血,笑得森然可怖,他看着柯栩,空洞眼眸中逐渐涌起的恶意就像蝎子竖起的尾针,带着剧毒,仿佛要将对方连皮肉带灵魂都腐蚀殆尽。
原来你对我已经恨到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男人的嘴没动,被柯栩割断的喉咙却像第二张怪异的嘴一样一开一合,每说一句都会吐出一口浓稠的血。
可惜你杀不了我。男人冷笑一声,语气笃定:因为你一直都活在我的阴影里,不管过去还是将来,你都不要妄想逃掉!
你胡说!柯栩大喊一声,异常罕见地失去了所有从容,崩溃似的后退一步,脚下踩到一个酒瓶,踉跄了一下,宁子善忙伸手去扶他,结果脚旁一个酒瓶就像长腿了一样滚了过来,把宁子善也滑了一下,两人一齐跌坐在地上。
满地酒瓶子被撞得响成一片,宁子善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被摔成八瓣了,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男人的尸体突然迅速从地上捡起那把被柯栩丢掉的剔骨刀。
你想要我死,那就和我一起去死吧!死了你就解脱了!带着蛊惑力量的话语从男人的喉咙里传出,柯栩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举刀朝自己砍了下来。
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头顶污浊的灯光。
他说的没错,柯栩在心里苦笑,自己永远不可能逃脱他的阴影,除非去死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就像汹涌的海浪,迅猛地拍在柯栩头上,猝不及防地裹挟着他坠入无边无垠的深渊。
柯栩看着宛如地狱恶鬼般朝自己扑来的男人,锋利尖锐的刀尖即使在昏黄的灯光下也会折射出刺目的光辉,柯栩突然觉得很累,眼睛也被刀刃上的银芒刺痛了,他索性扬起头颅,以一种自暴自弃的姿态,闭上了眼睛。
这才是解脱,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救赎,如果还有来生,希望自己可以幸福的
噗嗤!
是刀锋扎进皮肉的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刚才在那个恶鬼身上,柯栩分明已经听了无数遍。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明明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听起来却更像只张牙舞爪的炸毛小猫,小猫气势汹汹地吼他:柯栩!你他妈中了什么邪?!你想死吗?!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活下去吗
那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极力掩饰却根本掩饰不住的哭腔: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混蛋!你赶快给我把眼睛睁开!
小猫居然说脏话了,看来真的很生气啊,柯栩唏嘘,又绷不住有点想笑,得快点给他顺顺毛才行,不然他跑去找别人了该怎么办。
还有很重要的话,会是什么呢?
想听。
裹挟着柯栩的浪潮褪去,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胸口蔓延出来,环绕着,托举着他冲出深渊。
柯栩睁开眼,宁子善充满担忧的脸近在眼前,他以一种半跪的姿势挡在自己身前,微微垂头俯视着自己,眼眶红红的,双唇却异常苍白。
柯栩宁子善嘴唇颤抖着,好似为了唤醒自己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眼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振作一点他说。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柯栩嘴唇上,咸腥的,带着铁锈的味道,紧接着第二滴,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柯栩僵硬地移动视线,定格在宁子善肩上,在与脖颈相近的位置扎着一把剔骨刀,鲜艳到刺目的液体顺着尖锐的刀锋一滴滴落下,绽开一朵朵嫣红的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疼痛,为什么刀锋刺进皮肉里的声音那么陌生,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是宁子善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柯栩恍然大悟,他的幸福从来都不在来生那种虚无缥缈的幻想中,他的幸福就在现在,就在他的面前,在他愿意豁出性命保护宁子善的同时,对方也怀抱着和他相同的情感。
唰!剔骨刀毫不留情地从宁子善肩上拔了出去,鲜血如泉涌般从宁子善深可见骨的伤口涌出,大量失血带走了他的体温和力气,让他腿脚发软,如坠冰窟,脑袋也好似有千斤,重重地往下坠着,瞳孔失焦,连对伤口疼痛的感知都开始变得麻木。
自己好像要撑不住了,宁子善昏昏沉沉地想,如果自己可以更强一些,是不是就能保护柯栩了?
他现在清醒过来了吗?
宁子善努力想看清柯栩的表情,却是徒劳,手脚再也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他身子一软,终于跌进柯栩怀里。
背后的男人桀桀笑着,表情狰狞凶残,就像一只贪婪的鬣狗,正欣赏着猎物们的垂死挣扎,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刀。
银弧一闪而过,在落下之前突然被一只沾满血的手握住了手腕,刀锋危险地悬在宁子善后颈,却再也落不下分毫。
柯栩抬起头,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
半昏迷间,宁子善听见柯栩冰冷的声音:我都明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伤害我,也无法再伤害任何人,因为
gu903();柯栩的声音就像隔着水流,带着宁子善的意识越飘越远,他没有听见最后一句,但他知道,在那一瞬间,他自信又强大的柯栩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