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亮如白昼。
她站立在房中,脑中是空白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目光一寸一寸地挪。
素纱屏风上还贴着青穹剪的那张红色的囍字,木施上搭着她今日亲手为徐鹤雪换下来的那身衣裳。
书案上摆放整齐的书籍,是他常会看的那些。
柜子不必打开,她也记得起里面放了他几件衣裳。
她发现,他的物件好少。
书案的另一头,是那只他亲手做给她的,但她却从没来得及出去放过的纸鸢。
纸鸢上压着一卷书册。
倪素挪动步子,走到书案前。
干净的蓝色封皮,上面的字迹凌厉秀逸——《阿喜食单》。
她伸出手,将它拿起来。
“你在写什么?”
“等我写好,你就知道了。”
倪素脑中闪过清晨时分的情形,她掀开幔帐起身,就看见他坐在这里,手中握笔,垂着眼帘,认真谨慎。
她手指发颤,翻开书册。
附页雪白,衬得其上字痕墨色浓烈:
少年游
帘收晓色入佩阿,雨洗砚沙沙。
星川饮马,胡笳吹复,逐虏破云崖。
乡关无处身前觅,此幸遇春华。
若少年时,金风玉露,执手剪红蜡。
刹那,眼泪如簇跌出眼眶,浸湿附页,倪素将其紧紧地抱在怀中,蹲下去,失声痛哭。
第120章浪淘沙(五)
夜雪沙沙,潘府门房里的门子们冻得睡不着觉,干脆就围坐在一块儿吃酒赌钱。
几颗骰子放在碗中,一人搓了搓手,将双碗扣上抬起臂膀来摇出响儿,另几人正猜大小,却听得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眼下已经快到子时,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门子们面面相觑,随即两人起身出去,打开大门的门栓。
随着大门被他们二人从里头拉开,暖黄的一道灯影投来他们脚下,一个门子目光上移,只见来人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
门子瞧他只穿着一身镶兽毛边夹棉裥衫,也没裹厚披风,大约是冻得厉害,他身体不住地抖动,一张脸上神情怪异,张口道:“我有急事,要,要见你们家大人……”
门子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一时认不出,但见他穿着富贵,便也不敢怠慢,应了一声,赶紧去叫了府中内知。
“丁大人?”
潘府内知常跟在潘有芳身边,一下便将他认出。
“主君已经睡下了,丁大人不妨稍坐。”内知一边领着丁进往里走,一边说道。
潘府很大,内外宅院都有门子与护院在接着连廊的下房里住,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冬夜,也仍有孔武有力的护院个个带刀,在来回地巡夜值守。
丁进不作声,他满额头的冷汗顺着侧脸滑下去,阴寒的冷意令他浑身抖如筛糠,他不敢往后看,只能挪动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一名家仆匆匆跑来,与内知耳语几声,那内知便回过头,俯身对丁进道,“丁大人,主君已经起身,我这就领您往正堂里去。”
内知让人提前在正堂中烧了炭盆,待丁进入内,便忙请他坐下,又唤来女婢看茶。
丁进不说话,也不喝茶,内知见他坐在炭盆边也是两股战战,脸色发白,心中不免有些怪异,“丁大人,这灯,不若便交给……”
说着,内知伸手要去接来他手中的灯。
“不必!”
丁进却如临大敌,躲开他的手。
内知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他忙后退几步,正不知自己如何惹得这位大人不快,却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内知回头,“主君。”
“你出去吧。”
潘有芳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一边进门,一边说道。
“是。”
内知立时垂首,随即领着家仆女婢们出去,合上门。
“今夜侍卫马军司要搜查莲华教张信恩,宵禁之夜,你这个时候瞎跑什么?”潘有芳审视着他,发觉他脸色难看至极,“到底什么事?怎么这副情状?”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