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饭就要凉了。”于小荣对他说：“如果再不吃的话，就不好吃了。其实他拿走了他的，你拿走你的，本来也算一件很不错的事啊。”

“前几天萧先生也说过要辞职撤股的话，我那时候就想，如果他真要那么做的话，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想要的和我想做的打从最一开始就是不太一样的，就像你想让我做的，和我现在做的也不是不太一样的一样。”

“但我们现在还是可以一起吃饭的吧，是不是？”于小荣将眼睛抬起来，他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这样抬起眼来，和陈东阳对视。

外面的夜色黑的深不见底，只有这个厨房里亮如白昼，他们两个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陈东阳突然在于小荣清澈眼神里照见了一个急躁而偏激的自己的影子，就是他现在的影子。

“是，当然。”陈东阳终于拿起了那份为他做的炒饭：“对不起，我刚才太着急了。”

两个人终于开始相对吃饭，他们默默地将各自碗里的米饭吃完。碳水化合物开始向身体提供糖分，食物安抚了过于紧绷的神经。

“我一直不知道萧斐还想过要辞职，你最近还好么，为什么今天没有回家？”

陈东阳再问于小荣的时候带着一点歉意，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

“没事的，都过去了，现在已经解决了！”于小荣将筷子放在了自己的碗口上。

“你后来怎么说服他的？”陈东阳依然好奇。

“我没有想着要去说服他，因为觉得，他怎么决定都一定会有他的道理。就算他真的撤股的话，我也还是可以按自己的方式经营下去的。”

“我开炒饭餐厅是因为我喜欢也只擅长做炒饭，但师父和萧先生不一样，他们的选择更多，想要的也不太一样。我觉得自己没法去勉强他们，也没有必要。”于小荣这么对陈东阳说。

“其实也没有必要将一切都放在自己的掌握中。”

第67章缘分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小荣炒饭”的门又开了。

于小荣送陈东阳出来，一直将他送到路边停车的地方。东方泛着些微通明的白，印出远方高楼的轮廓，雪后的帝都渗着冬日的寒意。

陈东阳摘下自己的羊绒围巾：“过来。”

“不用了，我几步就回去了。”

“过来。”陈东阳又说了一遍，语气却比刚才的更轻柔了些。

于是于小荣挪了挪脚尖，陈东阳的围巾很软，还带着体温，和他身上的味道。

“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陈东阳这话问的有些奇怪。

“那就……谢谢？”于小荣迟疑着，他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

或许他应该问问那个系统的事儿？但好像现在也没必要问了，因为也没有那么重要。

陈东阳就笑了，他笑的时候，嘴里有阵阵的哈气。一夜未眠，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却更年轻一些了，有些像上中学的时候在清晨的操场看到的高年级的学长。

如果能是在学校里遇见的就好了……于小荣又忍不住开始幻想，但又一转念，陈东阳应该上的是那种贵族的高中吧，自己是县城里的高中，而且只念了一个学期。

“是我该谢谢你吧。”陈东阳却这么对他说：“谢谢你为我做的炒饭。”

“那你、你以后还可以来吃。”于小荣咬着嘴唇。

陈东阳就低头看着他不再说话了，微微的晨光下，少年的脸蛋发出暖玉一样的光泽。有一点眩晕，突然有一点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有荷尔蒙在身体里面躁动着，把身体周围的空气扰乱了。

“再、再见！”于小荣是第一个忍耐不住的人，他转身快步走了。

陈东阳的目光一直贴在他的背影上，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奇怪的吸引力，他就是知道，所以他才不敢回头。

“哐”地一声，店门又关了，陈东阳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他终于上车走了。

街角处，有个男人的身影闪出来，刚才的一幕全被刘海龙看到了。那天他不知道为什么凌晨醒了，手机上有于小荣直播间的开播提醒，最后下播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不放心才过来看一眼的，却正好看见了陈东阳从店里出来。

***

孔佑光退出阳光集团的事情很快传开了，餐厅里第一个议论的是乔繁，因为他正好买了阳光集团的股票。

“转手我就清仓了，半个磕巴没打。”他这么说的：“阳光集团要悬了，直播平台这几年最烧钱了，都是赔本赚吆喝，哪能让陈东阳一口吃了胖子。”

“我见过陈总。”吕自强在旁边接茬：“上次跟桃桃老板娘一起，去看小荣比赛的时候见着的。那小伙长得是挺帅。”

“帅有什么用啊。”乔繁漫不经心道：“之前不是还和孔佑光那个妹妹传过八卦么，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就地吹了。资本家嘛，只有永恒的利益，哪有什么朋友和感情。”

于小荣刚好路过后厨门口，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幸亏肖陶桃过来帮他解了围：“小荣，你快来看，有贵客来了！”

于小荣随她出来，萧斐正在和一个穿着卡其色棉服的青年寒暄，确实是贵客，而且是熟人，是许昼来了。

上次许昼的美食网站“爱美食”赞助了餐厅的开幕式之后，许昼和他们合作一直比较密切。“爱美食”最近也开了小视频分享专区，许昼一直希望也于小荣能入驻“爱美食。”

但于小荣和JJ直播签的是独家直播合约，短视频分享算是打了个擦边球，他觉得不太合适，就一直没有答应，许昼这次专门过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还没到开店的时间，店里也没有其他的客人，于小荣先将许昼让进了隔间里。

“对不起小荣，南风去世了。”

什么……

于小荣的脑子里一下空白了。

“是两天前的事情，他的病情之前陶桃在群里说过一次，‘爱美食’一直在支持一个关爱胃癌患者的公益基金，就将他列入了资助名单里，是昨天他的家人才联系到我们，我们才知道这个消息。”

许昼说：“南风生病以来收到了许多捐助，不只来自于我们的公益项目，他的家人昨天向我们退还了基金会捐助的8万元，但他们之前还收到过一笔50万的匿名捐款，一直找不到捐款人，现在希望一并转交给我们基金会。我想还是应该首先找到捐款人询问他的意愿，所以来问问，这笔钱是不是你捐的？”

“50万？！”于小荣摇头：“我只捐过3万块。”他至今的收入除了还飞翔传媒的违约金就是投在店里了，手头根本没有多少流动资金。

“萧先生？”于小荣的眼神不自觉地转向了萧斐，他身边能一下拿出50万的人实在不多。

“我之前帮他结清过欠医院的医疗费，但没有捐过现金。”萧斐回答地也痛快：“他们家也没什么线索么？除了你们的美食群，还在哪里发过求助信息？”

许昼：“他们家里人说，住院以来，除了家里认识的亲戚朋友，就只有小荣来探望过，而且收到那笔钱的时间，正好是小荣来的当天下午。”

“你那天还跟谁提及过南风的事么？”萧斐问于小荣。

“还有就是……”于小荣迟疑着：“陈东阳！”

于小荣给陈东阳发了微信，他其实一直还没有给陈东阳发过微信：

【小荣】：是你给南风捐了50万么？

陈东阳没有回他，他根本没有看见，当天阳光集团股价暴跌，董事会已经吵翻了，他的手机被打到爆炸，现在由简秘书负责保管着，没有生死攸关的事不会去敲会议室的门。

“如果暂时找不到捐款人的话，就尊重家属的意愿，由你们基金会处理还是比较合适的。”萧斐这么说道。

“我们还是希望把这个消息公示出去，让更多的人看到，就算捐款人依然不愿意露面，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许昼终于表明来意：“小荣，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在直播里提一下这件事，而且，我们基金会在筹办一个美食公益展销会，期间会为南风家属安排一个捐款仪式，你有没有时间来做嘉宾啊？”

“当然了。”于小荣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南风，于小荣还记得他的脸。直播以来，有过那么多支持他的观众，有人来有人走，南风却是第一个，他所知道的，真真正正彻底离开了的人。

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呢，真短，他在心里想着。

第68章鲤鱼翻身

三天后，陈东阳才看见了于小荣给他的那条微信。

【怎么了？】他是这么回的，他给南风捐钱的钱抽的是于小荣之前的违约金，他根本没打算让于小荣知道。

于小荣没有回他，他那时候已经到了“爱美食”的直播现场了。

“爱美食”自成立以来一直走的是免费分享模式，收益主要靠网站固定广告位，公司已经连续两年处于亏损状态，但许昼还一直坚持着公益基金会的活动。

这次美食展销会邀请了许多饭店和食品供应商，售出的菜品和食材的盈利会全部捐献给基金会，展销会全程也是在“爱美食”新开通的直播频道上直播的。

按照于小荣的合同他是不能在其他直播平台进行直播盈利的，但许昼再三强调了他们的活动是完全公益性的，于小荣才答应。萧斐陪于小荣一起去的，他会帮着直播于小荣参加活动的全过程。

或许是心有灵犀，陈东阳一直没有等到于小荣的消息，他就顺手打开于小荣的直播间看了一眼。

直播正在进行中，活动现场为于小荣搭建了专门的厨艺展示区，他现场做菜，所有的菜品都现场拍卖。

许昼正站在于小荣的身边，他手里拿着有“爱美食”logo的话筒，正在进行商业互吹。

“一直都很喜欢小荣主播的美食直播，我其实是直播间的老观众，但小荣可能还不知道。”

于小荣：“怎么可能，所有的老观众我都是知道的，‘山川湖海’先生点评起美食来是最最专业的了！”

“真的么？那你还记得我在直播间里的什么发言么？”

“那可太多了！”于小荣认真地回忆了起来，脸上闪着兴奋的光，他确实是记得许多观众留言的，特别是最早的那一批：“我记得第一次是，我做松子炒饭配Densuke西瓜，你留言说，今年日本北海道西瓜减产，Densuke尤其不好买。所以今天我就特意带来几个！”

“真的是西瓜么？现在这大冬天的？”

于小荣笑道：“虽然不是日本运来的Densuke，但甜度却不亚于Densuke，是海南产的大棚黑皮西瓜，‘小荣炒饭’特意为‘爱美食’展销会订购了一批，现在就在现场！”

镜头转到了一旁展柜中的西瓜上，这是萧斐通过关系订到的，准备现场拍卖。再切回来的时候，于小荣锅里的西湖醋鱼已经该翻面了，萧斐抓准了时机，对于小荣打了个手势。

于小荣很快会意，几个记者也围了过来，等着抢个好镜头。

于小荣：“锅里的鱼就要好了，请许先生来加个彩，鲤鱼翻身节节高，祝本次展销会顺利大卖！”

许昼自然欣然应允，他一手握住了锅柄，一手还拿着话筒。为了保证醋鱼的完整，锅中翻身这一下是要厨师凭着手劲儿和巧劲儿颠勺完成的。于小荣在一边看着，突然担心许昼这一下颠不稳，便就主动伸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锅里的平滑油亮的鱼身跳起来，尾部微卷，半空腾跃一下，恰恰落入了锅中。

“好！”周围的观众都叫起好来，闪光灯哗哗地闪着。

陈东阳打开直播的时候，恰好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眉心突然皱起来，动作太亲密了，他看了不由之主地产生出一种本能的厌恶。

而且他发现自己都不知道于小荣什么时候有这么频繁的商业活动了。

直播现场，有记者还在给许昼递着话：“请问许总，‘爱美食’推出美食直播和视频专区之后，今后的发展方向会有哪些变化呢？”

许昼：“我们将会根据大数据统计出的用户浏览习惯在直播视频专区插入相应的菜单推荐，同时也会匹配到一些食材与外卖的链接，方便用户选购。‘爱美食’希望搭建的是集菜单分享、美食点评、食材选购和网络订餐一体的美食平台，今后为用户提供的也将是全方位一条龙式的服务。”

许昼的声音就外放在陈东阳的办公室里，秘书简俪敲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位许总倒是和您这几天在董事会的发言很像，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呢，算英雄所见略同么？”简俪有意无意地搭了一腔。

陈东阳抬头看她，简俪便眼神向下，微微划出一道弧线：“我正好有个小道消息，本来没听到这个，还在想着要不要和您说的。”

“什么？”陈东阳问。

“据说孔佑光今天上午刚去见过许昼，‘爱美食’是他辞职后联系的第一家公司，真有点好奇他们会聊什么呢。”

“啪”地一声，陈东阳把手机扣到桌面上，他把直播关了。

***

那天的展销会很成功，许昼接受了很多采访，一直是彬彬有礼又很谦逊的样子。

散场后，他还亲自送于小荣和萧斐出门。

“许先生那个想法好棒！”于小荣在回去的路上还一直对萧斐感叹着：“看直播的时候加入相应的商品链接，就比如午餐晚餐的时间，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外卖链接投放到一些目标消费者重合的直播间里。再比如我今天做醋鱼吧，如果是在直播间里直播，也可以顺道带上一些香醋或者是生鲜的购物链接，这样就变成了双赢的事情了！”

“太厉害了真是聪明呢！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萧斐沉默地打了一把转向。

“怎么？我说错了么？”相处的时间久了，于小荣已经有些摸到了萧斐的脾气，他这人不是天生的冷脸，只是在想事情的时候，不太爱说话。

“没有。”萧斐说：“我是在想，陈东阳着手收购飞翔传媒，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那时候就猜测很多，现在看起来嘛……”

“诶，他之前收购飞翔传媒不是因为……？”

萧斐就着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于小荣赶忙把话咽下。

因为我么？

当然不是了。

于小荣终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

这是阳光集团的一盘棋，陈东阳的战略发展计划，于小荣想起来，他上次这么提到过的。

萧斐说：“后厨的乔师傅多半要后悔他把阳光集团的股票抛早了。”

第69章收购

“哎呦，抛早了抛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