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说,来了来了,陆未果然发现自己跟踪他了。
但是这让他怎么回答?
除了脑子不正常的人,还有人会相信九九八号的存在吗?
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洛星遥才慢吞吞地开口,“那你为什么大半夜地不回自己家,非要跑到你爷爷奶奶这边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可不是跟着你爷爷奶奶住的吧?公平交易,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又沉默了半分钟,陆未回击,“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伪装成Alpha,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洛星遥彻底没辙了,只能一边在心里骂着陆未的无耻,一边胡搅蛮缠道,“什么啊什么啊,陆未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奇心害死猫知不知道,你问那么多是要当饭吃吗?”
陆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语气散淡,“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从学校一路跟着我跟到我家里来,我还不能问一句为什么了?我也很怕被你谋杀的啊。”
这个逻辑天衣无缝。
洛星遥眨巴眨巴了眼睛,随即拔腿就跑。
没有什么问题是跑路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跑得再快一点。
跑到一半,他还回过头来,挑衅一般地对着洛星遥说,“略略略,就不告诉你,气死你气死你。”
陆未的唇角微微翘起了一点弧度。
等他走远之后,陆未拿出手机,先是摁了个发送键,然后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有点莫名其妙,“喂,少爷?您发给我的照片是什么意思啊?”
陆未抬了抬眼,望着洛星遥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淡淡开口,“过来老宅这边,跟着照片上的人,等他安全到家之后,给我个信息。”
第9章
接近夜里十一点了,月色微凉,星光稀薄,陆家老宅里还在亮着灯。
从陆未刚才匆匆跑出去开始,一个女佣就一直呆在客厅里等他。
“咔哒”一声,是钥匙转进锁孔里的声音,陆未回来了。
女佣脸上立马绽开了一个笑,迎了上去,“少爷,您可回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您二话不说,外套没穿,易感期也不管,直接就跑出去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陆未拿起女佣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头发,沉声宽慰道,“没事,白阿姨,看到了一个同学而已。很晚了,你去睡吧,我上楼看看奶奶去。”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还挂着刚才未散的笑意,恰恰好好地冲淡了他身上的冷淡气质,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多了几分烟火气。
白英梅一瞬间看得有点晃神。
从夫人走之后,多久没看见小少爷这么真心地笑过了?
在陆家呆了这么多年,白英梅心里,早就把陆未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了,这会儿看见陆未似乎心情不错,她也跟着高兴,笑眯眯地答应着,“那行,小少爷也不要熬太晚了,您毕竟还在易感期,虽然这次只是轻微的,但是老爷现在又不给您抑制剂了,您再能抗也得注意好好休息。老夫人的事,一时半会急不得的。”
陆未“嗯”了一句,然后转身上了楼梯。
陆家老宅的二楼,虽然有白英梅费尽心思地用各种盆栽、家具点缀着,却仍旧显得异常空旷,甚至有几分凄凉萧瑟的味道。
陆未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前,推开了门。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吊瓶里的药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的声音。
再往里走,白色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
她苍老的面孔安详而宁静,却又因为过分安详宁静,莫名地给人一种永远不会醒来的感觉。
陆未走近,把手叠在她满是皱纹的手背上,伏在她耳边低声说,“奶奶,我来看你了。”
床上的老人一动未动,没有半点回应。
看样子像是陷入了昏迷。
陆未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不急不缓地说着,“奶奶,虽然不知道您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但我还是有好多事情想要跟您说。”
他细心地给老人掖了掖被角,嗓音难得地染上了点温柔,“有好的事情,也有不好的事情,还有不少有趣的事情,您想先听哪一个?”
他自然没有得到回答,只是看了老人一眼,随即若有所思地道,“嗯……过了这么多天才过来跟您说话,我还是先跟您讲好的事情吧。”
“母亲的祭日前几天到了,我去给她扫墓了。那天晚上回来我就梦见了她,她让我跟您说,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很快乐,您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眸光微黯,“当然了,不好的事情也还是要跟您讲的。不知道您还记得四年前陆朝出国留学的事情吗,前段时间他拿到了毕业证书,已经从国外回来了。听白阿姨说,他还趁我上学的时候来看过您几次。不知道您想不想见到他?要是不想的话,下次我就让白阿姨把他拦住。至于有趣的事……”
他勾了勾唇,十分自然地便想到了某个小朋友,眼底不自觉地溢出了一点笑,“不知道您还记得吗,洛家那个比我小几个月的小朋友,今天我又遇到他了。”
“小的时候,他还到我们家里来过一次,您亲口夸过他很漂亮的……不过,他那个性子,再加上后来那几天洛家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大概早就不记得了吧。”
想到这里,陆未不自觉地就把目光投向了窗边的一小树木兰花上。
正值九月,木兰花的第二次花期早已到来,花树开得嚣张又喧闹,粉白色的花瓣在晚灯中折射出晶莹的光,为小小的一树花平添了几分梦幻感。
陆未知道,这是他和洛星遥短暂交集的童年里留下的唯一证据。
他依稀还记得,那一天洛星遥把这盆花交给他的时候,它的枝叶都已经枯萎凋谢得差不多了,一看就是活不长的样子。
但是,即便如此,某人还是毫不脸红地把这盆花塞到了他的手里,并且斩钉截铁地保证,只要他能帮忙把这盆花养活,让他能拿着这盆花去幼儿园评比,那他就原谅他骗他穿小裙子的事情。
然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把这盆花养活了,某人却还对小裙子的事情耿耿于怀,完全没有原谅他的迹象。
所以说,有的人,真的是从小就有当感情骗子的天赋。
这么一句随口的承诺,就让他当真了十几年。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盆木兰花,都是他曾经转瞬即逝的欢乐时光中,为数不多的、能够长存至今的纪念品。
每一次要靠咬着牙甚至自残才能保持清醒的易感期里,只要他抬头看见这树花,当年的种种记忆就会纷至沓来。
他仿佛能再一次看到母亲牵起他的手去参加宴会,也仿佛能再一次感受到奶奶粗糙的手落在他的头顶,更仿佛能再一次听到那个小朋友委委屈屈地说着一辈子都不要理他了,却还是会甜甜地喊他一声“哥哥”。
在最煎熬的时光里,这树花就是他的药。
不过现在……
陆未轻轻闭上了眼睛,回想起了刚刚和洛星遥在一起时的感受。
在他还没出门之前,他其实是有轻度易感征兆的。
但是当他站在洛星遥的身边,闻着他身上沁甜的莓果茶的味道的时候,那些叫嚣着想要探出头来的,那些曾经剧烈的、残忍的、恶劣的、寒冷的、又不住地折磨着他的疼痛和欲念,全部都被温柔地抚平了,留在他心里的,只有一阵一阵莓果茶的暖香。
陆未眼神深邃。
他想,没关系了,他可能找到了新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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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遥回到家里的时候,江溪还在加班没有回来。
家里的各个房间都关着灯,黑漆漆的,莫名有种冷清的感觉。
不过这种事情,自从江溪和洛诚明离婚之后,洛星遥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江家和洛家曾经也算是世交,两家的老一辈就在燕城白云街的对门开武馆,江溪和洛诚明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但是,尽管两家交好,家风却不太一样。洛家的老一辈心思活泛,也喜欢赚钱,不久就把自己家的洛氏武馆开成了连锁武馆,后来更是靠着这个圈了一大笔钱,正式下海从商了。
但是江家的老一辈则传统得很,满门心思地只想着传承自己的武道,不管外界再怎么诱惑,他们也从不赚快钱,只守着自己的一座小小的白云武馆。
江溪就完全继承了江家人的特点,性子烈得很,不肯向任何人低头。
和洛诚明离婚的时候,除了一个十几岁的洛星遥和白云街的一套老房子,她基本上是净身出户。
两个几乎一穷二白的Omega,一大一小,还都长得相当漂亮,可想而知,他们的生活会有多艰难。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们的日子的确很不好过。
性别特殊,身份特殊,后面还有个洛家在虎视眈眈,他们遇到的困难可以说是来自各个方面的。
好在洛家不是陆家,终究还是没能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江溪的学历高能力又强,碰壁了几次之后,她还是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的。
之后,为了能撑起她和洛星遥的这个小小的家,她几乎一直是连轴转地在工作,周转了两三年之后情况才好一点。去年年底她自己注册了公司,工作就又忙了起来。
不过,尽管江溪和洛星遥相处的时间比起寻常母子来说算不上很多,但他们俩还是很亲的。
洛星遥打开厨房的灯以后,就看见了江溪给他留的宵夜。
放宵夜的盘子上还贴着一张便签纸。
纸上的字迹清秀而有力:“小星:加班,勿念。宵夜自己热一热,到家后速发信息,勿忘。”
洛星遥笑了笑,刚想把便签纸取下来,就看见纸的背面还有一行字。
“另,洛亦已转至九中主校区,万事小心。”
第10章
读到“洛亦”这两个字的时候,洛星遥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原来这个家伙是真的转过来了,那怪不得之前秦辰风能知道他是个Omega。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顺了他的意。
毕竟他和洛亦之间,也还有好几笔账没来得及清算干净。
想到这里,洛星遥拿起手机,垂眸打字,给江溪发了个报平安的信息,“放心吧妈,我会小心的,洛亦他也还没那个本事来找我的麻烦。”
摁下发送键之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皱眉迟疑了一下之后补充道,“那你最近怎么样,前段时间的那几个猥琐大叔,现在还会到公司里找你吗?”
“滴滴”两声,江溪估计是一直在等洛星遥的信息,所以回得很快。
“不用担心,他们没再来了。”
“毕竟自从我的宝贝儿子上次在我的办公室一脚踹飞了他们的保镖之后,谁都知道我家里还藏着个正经在武馆里练过的小恶霸了,他们啊,早就被你打怕了,谁还敢来啊?”
看着江溪的回信,洛星遥不自觉地弯了弯眼,唇角溢出了一点笑意。
这样就好。
吃过宵夜洗过澡之后,洛星遥只觉得又累又困,刚刚走进卧室就忍不住一头扎进了被窝里面。
然而,就在他昏昏沉沉地要进入梦乡之时,九九八号又好死不死地跳了出来,“当~当-当~当!亲亲宿主,很高兴又和您见面啦!九九八号有必要提醒您一句哦,您已经完成了对您的Alpha深情注视三百秒的任务,现在应该是您的作文时间了呢。”
洛星遥猝不及防间被惊醒,顿时火冒三丈烦得不行。
但是九九八号又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实在不能发挥九中校霸的实力,钻进自己的脑子里给它一锤子,所以只能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了起来,企图逃避现实,“滚蛋,哪门子的事,我什么时候完成了的,我怎么不知道?”
九九八号气愤非常,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宿主,您怎么总是不相信您最亲爱的系统宝贝呢!就在刚刚,就在您的Alpha为您挺身而出的时间里,您深情注视了您的Alpha共三百零一点一秒,要是您还嘴硬不肯承认的话,九九八号可以免费提供回放服务,绝对连一毫秒都不带差的!”
洛星遥懒得跟他车轱辘这个问题,直接摸了个耳机堵上耳朵,睡了。
九九八号整个系统都不好了。
从业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如此冥顽不灵又狠心绝情的宿主!
是他九九八号的声音不甜吗,为什么这个宿主要如此对待他!
不过,就在九九八号还沉浸在痛心疾首的情绪当中的时候,洛星遥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借着黑暗的掩饰,他压低了嗓音,有些慢吞吞地问道,“喂,九九八号,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我的发情期和陆未的易感期是同步的啊?”
九九八号愣了一下,“对啊,怎么了?”
洛星遥不自觉地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还带这些不爽,“没什么,赶快闭嘴吧你。”
九九八号懵逼了。
它明明是一个那么智能那么努力的系统宝贝,为什么现在频频不能理解他的宿主的脑回路了?
统生好难。
不过,就在九九八号准备奋起反抗,顺便声泪俱下地对洛星遥进行控诉的时候,洛星遥却一下子毫无预兆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而且眼神中还透射着一股幽幽的光。
九九八号有点慌,秒怂,“……亲亲宿主?”
洛星遥眨巴眨巴了眼睛,整张脸都纠结到了一起,“那……你是不是还说过,你做的抑制剂,不仅对我的发情期有效,还对陆未的易感期有效?”
九九八号点了点并不存在的头,肯定道,“没错。不过,由于您的系统宝贝也需要休息,不能加夜班,所以您完成任务之后可能会稍微晚一点才能拿到抑制剂哦。”
听到这话,洛星遥一脚踢翻了被子,悲壮地坐到了书桌前,“啊啊啊,写就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五百字吗,看我一个小时就搞定,记得明天给我抑制剂!”
狗逼陆未,为了他的易感期自己这么尽心尽力,下次他要是再敢嘲讽他,一定要让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于是,经过了三个小时的绞尽脑汁,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洛星遥终于完成了他围绕着“陆未的那张脸究竟有多么欠揍”这一论点的五百字论述,并且在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又终于从他自己的精彩语句中回过味来,依依不舍地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自然而然地,第二天早上,洛星遥迟到了。
他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上午第一节课刚好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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