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里的情况非常糟糕,外来者的侵入,将这里化为了魔法的战场。
法师甚至不需要面对面,隔着墙壁与房间,就可以感知到彼此,然后锁定,释放远距杀伤的秘术。
整个府邸的防御机制都被开启,用于抵抗外敌。
看似无害的插花,会变幻成毒藤,在生人接近的一瞬间,将他包围、缠紧,悄无声息地吞吃殆尽。
看似坚实的地面,会突然下陷,上方站立的人,掉入深不见底的陷阱,连落地的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油画上端庄的贵妇,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只要与她对视一眼,立刻会将手上的武器,反手送进自己的胸膛。
柏莎琥珀色的眼睛化作猩红,仿佛两丸血玉,源自血液的力量躁动着,将毒藤的生机抽离。
属于深渊的语言,从凯丝的口中吐出,来自地狱之门另一边的存在,将手探入了诸神规则笼罩的时空。
阿尔杰挥剑斩断一只铁甲傀儡的手臂,有些适应不良地问:“你们真的没有背叛教团吗?”
“没有,让你失望了。”
“怎么可能啦,小坏蛋。”
一模一样的血红色眼睛,朝他看来,不同的是,眼睛主人的神态,一个更冷静,一个更俏皮。
阿尔杰被凯丝的称呼激得手一抖,差点没能打落对面射来的暗箭。
“……请务必、不要、再对我使用那个称呼。”阿尔杰咬字清晰。
“遵从您的意志,大人。”凯丝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朝他眨眨眼。
“……”
这件事还能不能翻篇?
解决完最后一点小麻烦,柏莎查看了一下周围,淡淡开口:“嗯,只有一墙之隔了,我们是绕一绕,还是……”
伯庚斯行走在混乱的公爵府中,“月神的眷顾”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里至少有三股势力在活动。
恶魔崇拜者、王室和教团。
今晨,二王子突然向鸢尾公爵一系发难,指控其犯私提死囚、挑动内乱、叛国谋逆、勾结深渊、杀害贵族、栽赃并私自囚|禁教士等大大小小数百条罪状。
王权派要动旧贵族的力量,传承悠久、底蕴深厚的大贵族们当然不干。可是两党争端刚开了个头,鸢尾公爵府却先乱了起来。
由于“叛国”和“勾结深渊”这两个重大罪名的存在,王室当天就派出军队与宫廷法师,管控鸢尾花家族。
一连串变动,打得很多人措手不及。王城的布局,一时间变得风云诡谲,没人敢断言,这件事的最终走向会是什么。
作为一个不太关心政局、也不愿意涉足权力核心的……武器工匠,伯庚斯用一种极为特殊的视角,大概能看出这样两点——
二王子大概是真二。
王女驾临码头镇,是为了联合真理之诗,乃至众星教系的所有教团,虽然这个结盟非常临时,也十分脆弱。
“伯庚斯阁下,您没必要亲自涉险,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走在伯庚斯身边的一位法师说。
“没有亲眼见到,我不放心。请务必赶在各大教团之前找到他,麻烦你们了。”
伯庚斯淡淡地道。
他不信任王女,也不信任真理之诗。
法师摇摇头。
“能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
鸢尾公爵府,即是鸢尾公爵法师塔的所在地。
之所以说,它是所在地,而不是法师塔本身,是因为鸢尾公爵真正的法师塔,是一整座半位面。
而这里,则是半位面的入口,整座府邸都是。不同的位置,通往法师塔不同的地方,两重真实彼此交叠,相互影响。
“伯庚斯阁下,”那位法师手中捏着一枚铜扣,微微皱起眉,“障碍被破除了,我现在可以感知到他的确切位置,但是……”
气息不太对。
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一面墙,被撞开了。
轰然巨震。
烟尘弥漫间,阿尔杰收回手里的重剑。在他面前,一面被暴力破开的墙。
“咳咳咳。”柏莎眯着眼睛,掩住口鼻,在烟尘中呛咳。
“咳咳咳,呸呸,去你|妈|的混蛋阿尔杰,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
凯丝边咳嗽边骂。
阿尔杰严肃凛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奈起来。
“你们能不能注意点措辞,别这么粗鄙,两个女孩子……说起话来,比待在前线战场的拉加尔还要粗俗。”
凯丝不满:“为什么要强调女孩子?大家都是新大陆的生灵,在诸神面前享有平等的爱。
“虽然很多人觉得,年轻女性代表着群体道德的底线,但我还是认为,这是一种刻板印象。尽管不同的性别带来了不同的生理构造和思维方式,但是我们说话的权力是等同的。”
“……难道你身为一名教士,说脏话很光荣吗?”
阿尔杰很不解。
“……”激昂陈词的凯丝突然卡壳。
柏莎接过话头,言辞诚恳:“你理解理解,我们在那帮堕落者中间混了这么久,沾染点习性不是很正常?”
“鸢尾公爵不是挺文明吗?他还是堕落者头领呢。”
凯丝挑眉:“人家毕竟是贵族,这点风度绷不住,还混个球啊?”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教团的教士吗?”
“……”
卧底时间太久,她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原本的身份。
“阿尔杰。”熟悉的声音。
“哦槽……咳,伯庚斯阁下。”凯丝迅速收敛起来。
阿尔杰转头看去,被几名法师簇拥着走过来的,是数日没见的伯庚斯。
紧紧蹙起的眉头,在见到他时,才慢慢松开。那双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有掩盖不住的疲惫,眼下积郁着青黑,下巴冒出了青碴。
他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伯庚斯。
在他的记忆里,这位当世的传说,一直都维持着极好的形象。哪怕是身陷战场,或者是倾塌的地下城,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
伯庚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失信了。”
你说过,我第二天清晨,只要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你。可是你没出现,第三天也没有,直到现在。
“抱歉。”阿尔杰朝他歉疚地笑笑,“以后不会了。”
这算是承诺吗?
伯庚斯眼神微亮,嘴角稍稍翘起。
“伯庚斯阁下,最好不要在这里停留太久。”一位法师向他建议。
“宫廷法师,还有堕落者,他们的战斗很容易波及到我们,而且,这里还存在一个奇异的半位面……”
“没有半位面了哦。”凯丝舔了舔下唇,笑容邪魅,“我刚把整个镜界献祭给了下位面,血赚。”
这么多年,算是没白干。
恶魔契约人通过献祭主物质位面的东西,向恶魔换取力量,实现愿望。祭品越强大,对献祭者而言越重要,那么它换取的力量,也将越强大。
几名簇拥在伯庚斯身边的法师,一听这句话,面色骤变,即发的法术已在指尖。
“她是真理之诗的人。”阿尔杰连忙解释。
“你说的那位恶魔契约者?”伯庚斯想起,在解决帕托石问题时,阿尔杰曾提起过,教团里就有一位与恶魔交易的成员。
“第八执行人凯丝,还有她的孪生姐姐,第七执行人柏莎。”阿尔杰简单地介绍两句。
伯庚斯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旁侧传来吵闹的声音。
“太放肆了!你们是谁?不要碰我!”
阿尔杰听着耳熟,转头去看。
“大人!”公爵小姐挣开左右押送她的人,朝阿尔杰跑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伯庚斯的脸色骤然阴沉。
“怎么回事?”阿尔杰没有注意到伯庚斯的反应,而是很意外地问怀里的公爵小姐。
公爵小姐声音仓皇:“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他们突然就破门而入……”
另一边,押送公爵小姐的人上前,出示自己的文书,属于王室的印章赫然在上。
“伯庚斯子爵大人,请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还穿着女仆装的柏莎上前一步,出示了一枚勋章。
王室的人只看了一眼,立刻改口:“这位……是你们带走,还是交还给我们?”
凯丝满面戏谑地看向阿尔杰:“你想留下她吗?怎么说,也是公爵大人献给你的哦。”
阿尔杰皱眉:“从王室手里扣人?”
柏莎解释:“这次本来就是临时的合作。我们在鸢尾花家族卧底这么久,只能制约他们的发展,却无法单凭教团的力量扳倒他们。如果不是前几天,戴纳突然和我们联系……”
她摇摇头:“恐怕还有的熬。”
凯丝得意地接:“但要是没我献祭镜界,王室也别想顺利接管公爵府,所以,有什么好处赶紧捞,有什么要求随便提。”
公爵小姐攥紧了阿尔杰的衣领,把脸深深埋进他的怀中,微微发着抖:“大人,我不要跟着王室的人走,求您留下我吧。”
冷眼旁观良久的伯庚斯,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板着脸,用手扳着两人的肩强行把他们分开。然后扯住阿尔杰衣领,随便找了个门就往里拖。
“伯庚斯,你怎么了?”
阿尔杰顺着他的力气,有些踉跄地被拖进一个还算完好的房间。
还有脸问?
伯庚斯将门一关,把阿尔杰往墙上一按,稍显憔悴却依旧俊美的脸凑近,语气恶狠狠地问:“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公爵献给他的?
他为了找到他,费了多少力气?整天吃不下睡不着,这个混蛋倒好,才分开几天,就闹出个新情人?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真的……我、你不要乱动,为什么扯我衣服?”
“我不信,我要亲自检查!”
“检查什么?真的没有……”
“你这什么衣服,怎么这么难脱?这么复杂的衣服,谁帮你穿上的?”
“不,这很好穿的,是你自己把活结扯成死结了。”
“你这是——”
伯庚斯忽然皱起眉,指尖滑过阿尔杰的心口。
“这位置应该是刻痕……”阿尔杰低下头,却发现那个刻痕变得十分浅淡,有些线条几乎要消失。
门忽然被人推开。
“阿尔……”声音停顿住,来人很明显是看到了极为糟糕的一幕,“杰。”
门又被关上,伴随着道歉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了。”
阿尔杰愣了一下,然后朝着门怒吼:“戴纳!你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五一节快乐呀~\(≧▽≦)/~
第六十二章
“阿尔杰,你这个白痴,除了把自己送到敌人的手里外,还惹出了什么事吗?”法师的声音平平淡淡。
“他不是白痴。”伯庚斯对法师的评价表示不满。
“他很明显是个混蛋。”
“一个白痴的混蛋。”法师折了个衷。
这回,伯庚斯点头赞同了。
“你们能不能别聊了……”阿尔杰很无力,“我把你喊住,不是为了听你嘲笑我的。”
法师总算纡尊降贵地走近,替他查看刻痕。
“怎么回事?”只一眼,他便皱起眉。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梅森格尔对你做了什么?”
阿尔杰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梅森格尔是鸢尾公爵的名字。
“好像也没什么,”他皱眉回忆,“但是公爵府的环境很奇怪,凯丝说是镜界的影响。”
“你陷入镜界了?”伯庚斯问。
“准确来讲,我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梦境还是现实,眼前的是幻境还是实景。
“不过……有一幕能够确定是镜界的场景。那是一个花园,所有的园艺构成了一枚符号,好像是,代表着罪恶与释放的符号。”
戴纳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一变,拉起阿尔杰就走。
伯庚斯追在后面:“你们要去哪里?”
“回教团。”戴纳言简意赅。
他拉开门,扯着阿尔杰的手臂,找到门外的柏莎和凯丝。
“我要开启传送门,帮我做个防护,省的被人拦下,如果有人过来询问,就说是王女的命令。”
在新大陆每一片被各大势力划分过的土地上,都应慎用传送类法术。
没有事先沟通过的情况下,在不同势力的辖地之间直接进行传送,是十分失礼的举动。
甚至常常被认为,这种行为威胁到了该地原住民的安全,因此,常会遭到排斥和敌对。
尤其是在王城,人类帝国的政治与经济中心,法令与规矩最为严苛的地方。这里的空间,受到宫廷法师们的监控,不允许任何界限模糊的行为出现。
柏莎:“可以。”
凯丝:“哦豁,什么事这么着急?”
戴纳没闲心理会她们,打开法术书就是一个即时传送门,拉着阿尔杰就踏了进去。
“等一下!”伯庚斯眼看着传送门的银光消失。
深吸一口气,眸光沉沉地看向跟随自己过来的几名大法师:“知道真理之诗的坐标吗?开个门。出了事,就说是我。”
两道银光一前一后亮起。
真理之诗永不关闭的大门前,多出了三个人影。
此时,正是深夜,街道空无一人。
“进去。”戴纳道。
“不,等一下。”阿尔杰驻足不前,紧紧皱眉,拳头忽然握紧。
戴纳劈手夺下了阿尔杰手里的剑。
伯庚斯警惕地盯住法师:“你做什么?”
很快,他也察觉到不对劲。
阿尔杰的呼吸声粗重起来,眼睛紧紧闭起,牙关紧咬,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忽然,他从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扯开刚系上的领口。颈项间,纯银制作的项链,在他的皮肤上,灼烧出深刻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事?”今晚负责值夜的菲丽雅,感受到魔法波动的踪迹,从门内走出。
“这该问你们。”戴纳一把将项链从阿尔杰脖子上扯下,眼睛牢牢盯向菲丽雅。
菲丽雅的目光,落到阿尔杰身上,蹙起眉:“先把他带进来,关门,我去通知其他人。”
真理之诗号称“永不关闭的大门”,在今夜,关上了。
计划与实际总是有出入。
即使制定计划的人,是诸神的祭司,也不例外。
“本来是想等他这次回来,就告诉他的,没想到,被压制的血脉居然提前觉醒了。”
祭司长揉按着额角,半夜被喊醒,混混沌沌间听说这样的大事,脑袋猛然清醒,很不好受。
“被压制的血脉?”伯庚斯重复了一遍。
祭司长放下揉按额头的手,面色有些凝重:“你先前问我,为什么将重铸圣剑的任务单独交给他,当时没有说,但是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因为圣剑因他而折断。”
所以后果也要由他来承担。
“怎么可能?”伯庚斯下意识反驳。
那是圣剑,曾经压制过整个地狱之门,将君主级别的恶魔打回下位面的圣剑。
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名战士、哪怕是剑圣,就这么轻易折毁?
“从头说起吧。”祭司长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雨夜。
一名女术士突然闯入真理之诗的大门。
“求求你们,帮帮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任何办法。”
当时还未接下祭司长职务,却已被当做下一任祭司长培养的牧师,从值夜室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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