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没有得到回答,目光还在第一层中来回梭巡。她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什么,蓦然勾了勾嘴角。
找到了。
寇冬被她这一句说的不寒而栗,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果然透过窗户看到了正阴沉着一张脸站在屋里又抽烟的刀疤。
阿雪猛然把肩上的刀卸下了,细弱的手腕拖着巨大的钢刀,一步步向着那一扇窗户走去。
刀尖划过并不平整的水泥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宋泓的脚步动了动,像是终于也反应过来,下意识要去拦,你
小姑娘冷冷道:让开。
宋泓被她身上的气势摄住,脚尖一转,居然真的给她让了路。阿雪就提着遮着刀走到了窗前,隔着这一扇透明的玻璃,与正站在房间中的刀疤对上了目光。
刀疤扫一眼她,不耐烦地把眉头蹙起来,从嘴里掏出那一截叼着的烟头,干什么?
他半点也没把面前这个小女孩放在眼里。又瘦又小,又是副乖乖女的长相,这样的长相,能干成什么事?
再看,他说,再看,小心我揍你
话音未落,面前的小姑娘忽然冲他勾了勾嘴角,冷冷地笑了笑。不知为何,她那一双沉静的黑眼睛忽然让刀疤有点发慌,简直像一脚踏进了冰冷的潭水里,让人要激灵灵打个寒颤。
他恍惚记得,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睛。那时候,小女孩窝在她病歪歪的母亲怀里,也是用这样的眼光看他。
就好像
就好像他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个早就浑身腐烂周身冒蛆的怪物。
下一秒,刀锋忽然近在眼前!
刀疤的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下意识向后踉跄退了两步。那一把刀被小姑娘用两只手一同提着,重重地砸在了那一扇玻璃上,砸的玻璃碴飞溅,从外头刮进夜的凉风来,一阵紧接着一阵。
刀疤被这样的动作惊得半晌反应不过来,待回过神,阿雪已经再次提起了刀,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再次朝玻璃上砸了第二下。
哐!
伴随着一声巨响,刀疤感觉到了脸上骤然袭来的细碎疼痛,几乎遍布了整张脸。他拿手摸了摸,才知道那是什么。
居然是血。
面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就用那一把刀,硬生生砸碎了窗户。
刀疤立在飞溅的玻璃碴子中,暴露在外头的皮肤都火辣辣地疼,也不知脸上脖子上到底挨了多少下。他瞪着两只眼,看向阿雪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你他妈有病
宋泓两人怕她吃亏,忙往这边跑。小姑娘倒是半点不急,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不紧不慢道:对,我就是有病。
她答得这么干脆,倒把刀疤给堵了个无话可说,脖子上青筋一根根往外爆。
所以以后,都离我远点
小姑娘的刀调转了个方向,直直指向他肚子下头。锋利的刀刃闪着光,看起来轻而易举就能将那衣服割穿。
她微微眯起眼,一字一顿。
再让我看见你,我要你命。
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身上一缩,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寒意。
倒是寇冬松了一口气,见阿雪当真收了手,就知道她果然是有理智的。在游戏里明目张胆杀人,不是个明智之举,好在这小姑娘心志坚定。
把刀重新往行李栏里一收,她倒是若无其事,走了。
嗯嗯。宋泓回答的稍微有点儿迟疑,晚安。
他怎么回事?居然对着阿雪都开始感觉害怕了。
他们撇下还怔怔的被恐吓傻了的刀疤,终于回去睡觉。外头天已经快亮了,天色泛着浅浅的鱼肚白。寇冬躺在床上,还在有一搭没一搭与宋泓讨论,不知什么时候就脸挨着枕头睡了过去,一点知觉也没了。
直到睡梦中,他隐隐约约觉着有人坐起来了。
寇冬下意识觉得是宋泓,也没放在心上,两只手牢牢拽着被子迷迷糊糊发问了句干什么。那人影沉默了会儿,也没回答,只拉着他的被子,又往上拽了拽。
我的。
他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不怎么熟练,生疏地呢喃。
有谁的手抚摸着他脖颈。
我的
慢慢的、一点点的。
如同蚕细细吞噬着桑叶,钢琴家爱抚他的琴键。它碰过每一个细小的角落,几乎要把自己探进他的血管。
那动作并不正常,起先还能算是温柔的摩挲,后头却逐渐加大了力道,死死扼住他的喉咙,简直像是要将他喉管咬断剖开。
似乎有什么探入了他的口腔,绕过了舌头继续向下,几乎到了他的食管,于那处慢条斯理地翻滚搅弄着。
寇冬有一种五脏六腑都在被人触碰的错觉,呼吸慢慢变得困难,手脚不安地在被子里头挣扎抖动,终于猛然睁开眼,坐起身,狼狈地干呕了几声。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到一阵沉闷的疼痛,接连深呼吸了几口方才冷静了些。
可打量寝室,却没有半点异常。对面的宋泓脸朝着他,兀自沉睡着,一点没听到他这边又是咳嗽又是挣扎的动静。
寇冬彻底睡不着了。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最气人的是,他还有一种被人占了便宜的错觉尤其是这东西占完便宜就跑,搞得他好像一个被非礼了的黄花大闺女。
偏偏叶言之不在,寇冬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
他惆怅地把行李栏打开,掏出了自己沉睡的崽,意外发现对方头顶上出现了新的倒计时。这一次,是从18个小时开始的,后头还有三个银光闪闪的字蹦跶着,写着:成熟期。
寇冬心里一喜,这是他的崽要长大了?
他宝贝地把小人揣怀里,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压着他,小心翼翼又留了点空隙。叶言之始终在睡着,身子蜷缩成一小团,侧着。
寇冬看着,就忍不住伸出老父亲罪恶的手,悄悄戳了戳小人后头那圆鼓鼓的两片肉。
戳完后,他手猛地往后一缩,仔细观察他崽的动静。
没醒。
寇冬彻底放心了,整个手都覆盖在了上头,以一种撸猫的架势认认真真上下撸崽,头毛细细薅了几遍,那一双小鞋也是脱下来穿上去几回,很是爱不释手。
等宋泓听到起床铃睁开眼时,他已经下了床,专心致志地在剪一块卫生纸。
宋泓汲着拖鞋不经意瞥他一眼,倒是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寇冬头也不抬,应付性地回答:嗯?
你的脖子,宋泓蹙起了眉头,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你没发现?
他将寇冬扯进洗手间,共同面朝着镜子。直到看见了镜子里头自己的模样,寇冬才知道他刚刚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究竟是为何。
他的脖子上,早已细细密密盖满了青紫的指印,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耳侧。偏偏他皮肤又白,那些印子简直像是在他身上开了花,肆无忌惮泼洒在这片雪白的画布上头。
连嘴唇也被揉的通红,微微肿着。
镜子里的少年还是十六七的模样,脸也比他素日更多些肉,顶着青涩的学生短发,稍稍张开嘴,一派不懂世事的茫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