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他忙不迭点头,沉浸在那个奇幻无比的世界里。
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爷爷口里那般厉害的人物,驯龙为骑,翱翔在天地之间,呼风唤雨所向披靡。
他从小身子骨不算好,总长不高,一直被同龄的孩子嘲笑,于是他就猫在破旧的烂书房里研究那些传说中的神书,怎么判别龙气,怎么驯服龙身,怎么让它们乖乖的和一只癞皮狗一样……
有样学样,直至他年满十八,外出打工。
一路辗转,到了b市。
说实话,生活的蹉跎早让他忘记儿时的抱负和憧憬。
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
他路过商场,看到一个女人牵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瞬间,被他习惯戴在脖颈被意为保佑符的铜锁开始震动,前所未有过。
试探的跟着他们。
陈顺发现只有在靠近那对母子时,他的铜锁才会莫名的产生反应。
是龙!
一定是的!
原来爷爷的话竟是真的!
随着年岁增长,他本来已经不再相信那些毫无根据的神话故事,可……
是女人还是那个小孩?还是他们都是龙?
陈顺仓惶的飞快跑回就在附近陋巷的出租屋,翻箱倒柜找出从老家随身携带的那些“破铜烂铁”。
来回二十分钟,他疯了似的跑遍整个商场,期盼那对母子未曾离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
一直跟踪尾随,寻找契机,然后——
破灭了,甚至连小命都险些搭上。
死里逃生后,陈顺告诉自己不要再生妄念。
可心里头总跟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似的,不甘心,想尝试,不愿放弃……
终于。
这个叫元姬的女人找到了他。
庞大的实力面前,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翻箱倒柜千方百计找到她口中那本破损的寻龙手札,潜心研读,并在她指挥帮助下成功收获了第一只小龙,不知是不是缘分,这只幼龙就是他先前跟踪的那个小男孩。
思绪百转千回。
饶是陈顺此时寄人篱下,他仍旧不后悔。
他掀眸定定望着那只体型还小的幼龙,胸腔满满氤氲着一股自豪感!这是他凭借自己的实力驯服的,那是他驯服的龙……
元姬平静的从陈顺充满渴望觊觎的脸上收回目光,她浅浅一笑,转身欲上阶梯。
步伐微动,陡然间,她猛地一怔。
若有所思的抬头,她望着空中异样的波动,蹙起的秀眉缓缓舒展开来,找到这儿来了?
她没有一丝慌促之态,反而眸中闪烁着几分兴味。
掐指一算,还有四十日。
等迎来每逢数千年阳气最重的那天,就是她蛰伏这么久撬开天界大门的命定时刻。
“宝宝。”元姬收敛激动的情绪,她温柔的俯首,蹭了蹭呆滞的幼龙,伸手掐诀,把它化为两岁左右的稚童。
她轻拥着他,摸了摸他柔嫩的脸颊,认真道,“该是你爹来寻你了?你去接他过来,如何?”
宝宝黑漆漆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他眨了眨眼,旋即转身,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机械的走出庭院。
元姬目视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她这才好整以暇的随手摘了片竹叶,捏在手心把玩……
长长的栈桥之上。
敖宸双唇惨白的望着面前的数个修士。
他右手撑着栈桥一侧,目光扫向连绵不见尽头的远方。
这里的一切没有太大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仙湖仙气竟是比以往愈加浓郁,他蹙眉,心中已有计较。
几个修士互看数眼,眸中皆是警惕。
其中看起来修为较高的男人往前走出两步,盯着敖宸道,“阁下……”
他正欲攀谈,蓦地天边迅速拂来一片金色,三米有余的幼龙虽说还未长开,但傲视群雄的气势并非一般灵兽所能比拟,它翱翔在半空,连周遭灵木飞禽都俱匍匐躲藏,端得是尊贵无比。
敖宸猛地瞳孔一缩。
他沉默的看着它化为人形落在栈桥之上。
熟悉的稚童模样,许是此处仙气充沛,他脸色比先前更红润几分,身体亦不见消瘦。
然而——
他呆滞的脸上再无从前灵动可爱的模样,或怒或笑,或生气或撒娇,从前那个宝宝已经不见了。
敖宸蹲下身,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不闪避,不回应,任由他把他抱了起来。
空中此时突兀的响起一声轻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敖宸,你满意我给你的第二次见面礼么?”
话音一转,同样的柔和,“宝宝,时日太久,你爹他可能已经忘了路途,乖乖领他过来,可好?”
对敖宸没有一丝反应的宝宝顷刻眨了眨眼,面无表情的样子格外诡异。
他僵硬的侧头,眸光没有焦距的盯着敖宸,随之伸出手,掌心飞出一颗引路萤火,小小的一簇,沿着湖泊往前。
敖宸越过忌惮的修士们,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随萤火而行。
他对秘境的记忆并不陌生,走了一段,已揣摩出萤火指引的目的地。
中途停下。
敖宸抱着宝宝的双手攥成拳。
他不敢再看他麻木的小脸,眼中尽是针芒般的刺痛……
狠狠闭目。
冷静半晌,他复而拔步,逼近殿宇。
第73章
殿宇大气而不繁复。
一路通行无碍,敖宸抱着宝宝步入庭院。
竹林引了活泉,汩汩仙气氤氲,使得整片竹林尤外青翠盎然。
敖宸目光微转,锁定站在泉畔的一抹纤细背影。
闻声,元姬侧眸,她穿着简单的白裙,料子轻薄,随着动作裙角微微翩跹飞起。
很快,敖宸便望向她身后的男人。
畏畏缩缩,佝偻着腰,一副恐惧不安的状态……
但他的长相……
短短一秒,敖宸便猛地想了起来,这个男人。
他拧眉,将怀中僵硬呆滞的宝宝抱紧,眸中暗藏波涛,转瞬抑制的重新盯着元姬,口气状似平静,却掩不住散发出的逼迫,“你的目的是什么?”
挥手让浑身不自在的陈顺下去。
元姬好整以暇的朝他走了两步,弯唇道,“阔别三千余年,你第一句话便是同我说这个?好歹我们差点就成了夫妻,只差最后一步便礼成了不是么?”
“恐怕你也不想同我叙旧,陈年往事,还有什么意义?”敖宸冷眼别开。
“是么?”元姬轻轻一笑,“你和周溪西的过去,没有意义?这个孩子,也没有意义?”
她弯唇唤了声“宝宝”,眼眸弯弯朝他勾了勾手指。
瞬间,原本乖巧窝在敖宸怀里的宝宝猛然一震,像听到了某种不可违背的指令,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
敖宸沉默的用掌心安抚他,手臂却不容置疑的紧紧箍住他的身体。
眸中霎时迸发出一丝红光。
宝宝着急,他发狠的龇了龇牙,像一头被惹毛的原始野兽,他喉咙口溢出“哧哧”的咆哮,猛地右手化作原形,利爪毫不犹豫的凶狠划过敖宸脖颈。
仰头闪避,因为不愿放下他,脖颈顷刻划出几道浅浅红痕。
敖宸祭出灵力索,迅速捆缚住发狂的宝宝,身体被制,宝宝更是激怒,瞬息暴躁的埋头,张嘴就朝敖宸脖颈咬去。
别无它法,敖宸只能暂时施术封住他的意识。
摸了摸似睡着般倒在他肩上的宝宝,敖宸擦拭他额头沁出的汗珠,手背青筋毕露,已然隐忍到了极致。
“你瞧,还是有意义的。”元姬看到自己想看的,脸上笑容绽开,她努嘴,睨着敖宸紧绷的身体,道,“你既与我无缘,想来你儿子却是与我有缘的,待我日后入主仙界,它就是我的专属坐骑,你觉得如何?”
敖宸嗤声一笑,“倒是我看低了你的抱负。”转而声音一沉,他阴沉问,“你是不是早与厉青阳相互勾结?从救我开始,每一步都煞费苦心,获取龙族信任,让我与你假意成亲,从而谋取便利自由进出深海,殊不知,在我们行礼当日,你便早早的与门人打探清楚冥珠的藏匿之地……”
“你说错了。”元姬蓦地开口打断,她闲适的绕着石桌走了两步,转而拎起一个茶杯握在手里把玩,眨了眨眼,好意提醒他道,“我没救你,我手中的那枚鸳鸯果跟穷罗渊的鸳鸯果可不一样,它乃人的精血养成,每天需三滴滋养。而一个普通凡人就算灯油枯竭,他体内所能提炼出的精血有两滴就算不错了,所以这样一颗足足养了近百年的鸳鸯果可不止清毒化瘀,更有起死回生之效,用在你身上倒是可惜。而且若非它关键时刻保我一命,我现在怎能站在你眼前?”
蓦然一怔。
敖宸眯眸,猛地掀起眼皮。
他盯了元姬半晌,轻抚着宝宝的后背,饶是经历过再血腥的战场,见过再冷厉的狂魔,像她这样轻描淡写便勾勒出一幅幅残忍画面的人着实不多。
敖宸其实对她印象不深。
若非上次阵法中,他离魂追踪纸鹤时她那一声不怀好意的挑衅,他都已记不清她的声音,更忘了她的存在。
三千年前,他答应与她成婚,原因主要是维持龙族与人界帝王两股势力的均衡,加之他身中剧毒,作为叩入修仙道门的皇族公主,元姬拿出皇族宝贝鸳鸯果救他一命,联姻或是报恩,都说得过去。
可敖宸彼时却并非心甘情愿。
因为窃取冥珠的事情,龙族长辈对周溪西颇为不满,他当时身在炼狱战场,听闻后亦生了恼意,震惊愕然不可置信,然而他知道,龙族这边,更不可能对他恶意欺骗。
他对周溪西失望至极,怨她若有难言之隐却为何不肯对他如实以告,甚至,他会怀疑,一开始周溪西接近他是否便是要利用他去窃取镇压穷极恶煞妖魔的冥珠。
她的目的是什么?
他以为他了解她,不图修为,不谋权势,冥珠的炼化当时裔族甚至出了不少力,她有什么理由偏要趁他不在龙宫之际,去做这件事情?
而且,她只带走了一颗,自此杳无音讯。
心绪不宁。
满腔苦恼疑问。
他时时刻刻牵挂着担忧着,几度分心之下这才遭遇暗算。
后来便是元姬代表皇族送来鸳鸯果……
“听明白了么?敖宸。”
元姬笑容始终浅浅的,她双臂环胸,施施然落座,仰头问他,“要不要来一杯仙泉酿制的清酒?怀念一下你和周溪西曾经花前月下的浪漫时光?”她拿起玉壶,斟了两杯酒,见敖宸背对着她,毫无举动,便自如的捏起酒杯送到唇畔。
敖宸面无表情,他握住宝宝的手,强撑着胸腔里翻涌的骇浪,“你故意说这些惹我生气?还是令我忏愧愧疚?”
“我只是好心而已。”元姬认真道,“你不觉得三千年后的世界很无趣么?当年多有意思,你想想,你与周溪西之间多可笑,啧啧!绕来绕去,若非你们非要破坏煞阵,岂会有之后的这些琐事?周溪西不会为了救你而孤身闯入穷罗渊,自然不会误入我的阵法之中,她的幻境,你应该知道了?我如何解开秘境,如何夺得这块栖身的宝地,都得仰仗于她,可惜……”元姬摇了摇头,惋惜不已,又蓦地似想起什么,笑道,“险些忘了上次从周月韶那儿取走冥珠时,顺手拾了那盏聚魂灯,你说,我若放出那两缕幽魄,周溪西忆起过往,她最恨的人是谁?”
耳畔乍然一阵嗡鸣,如钟鸣般声声盘旋,久久不散。
敖宸努力镇定,浑身却情不自禁的开始战栗。
他抱着宝宝别过头,望向元姬,眸中兀然晃过一丝狠辣的杀意。
“是她自己。”元姬替他作答,无所谓的正视他,笃定道,“然后是你?再然后,可能才是我?”
“要来一杯么?”晃了晃玉壶,她带笑的脸颊蓦地拂起一丝凛冽,“敖宸你这么轻易就生气了?你现在的愤怒比之过去的我,想来或许差不多?当年第一次破天阵,是你们毁掉我为之付出的一切,数百年后,天降瑞兆,三千年一度的契机提前来临,我本可以再度利用被你们炼化的冥珠结成煞阵,可是结果呢?”
她脸上笑容彻底熄灭。
姣好清丽的面色逐渐扭曲。
敖宸喉中气血一阵上涌。
这些话亲口听在耳里,真是格外的讽刺。
他冷笑着扯了扯唇角,不欲陷入她的话题,一字一句切入如今的重点,沉声道,“你要冥珠?我没有,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
狰狞逐渐从脸上褪去,元姬朝他投去一瞥,视线若有似无的划过他怀中的宝宝,“可我怎么知道线索究竟值不值得我答应你的条件?”又可笑道,“而且,一个线索换宝宝,这对我来说是不是太吃亏?我理解你爱子心切,但你要知道,宝宝的价值可不止这一丁半点儿。”
“敖宸,你真是没有耐心。”元姬不等他回答,突然弯唇一笑,兴致盎然的提议道,“你想要宝宝?那拿周溪西来换如何?”
“我跟他换。”敖宸将宝宝抱在怀中,“我给你线索,你若能找出最后一颗冥珠,那便是天意,你破天搭梯直入仙门全凭个人造化,你想要坐骑,我当你的坐骑便是。”
托腮,元姬狐疑的望着他,眸中似笑非笑,“我不相信你,除非……”顿了顿,她指尖轻触脸颊,一下一下极其富有节奏感,“除非你让陈顺对你进行驯化,不然我留一条随时心存二心的龙在身边有何用处?”
“好。”敖宸没有任何迟疑的颔首,“但你必须解开宝宝身上的禁制,让他离开这里。”
元姬霎时又笑了起来,她眼中闪烁着兴致,摇头道,“你不知道这世间已无真正的驯龙师么?陈顺半路出家,只会驯服,不会化解。”她抿唇,继续,“我对周溪西心存恨意,你们父子就权当替她给我赔罪,我倒是觉得,痴痴傻傻的宝宝陪在她身边一辈子,她还懵懂一无所知,不失为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第74章
“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会应承你这种无理要求?”敖宸黢黑的眸子里毫无波动,他站在元姬身前,微微俯首,下颔流畅完美的弧度隐隐含着几分矜傲。
“我没有自信,因为我不在乎。”元姬把玩着青花瓷酒杯,“你若告诉我线索,我仙道有成,自然不会再拘泥于人界陪你们过家家,你们不告诉我,我纵然不想再等三千年,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无聊透顶,只能看着你们互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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