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何叶现在的状态,也是六神无主,一旁的陶之远和简兰芝想要过来扶她起来,却又不敢上前。
江出云上了前,何叶想着刚才江出云替聿怀楼说话的份,虚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揉着发麻的膝盖,想要去将何间扶起来。
何叶刚上前去,何叶的手就被推开了。
昱王也想要过来将何间搀扶起来,何间连说不敢,扶着地面努力地站了起来,对着昱王说:“昱王殿下,这菜还没上起,就先回厨房了。”
说完,连何叶的眼神也没给一个转身就离开了,何叶急忙追了上去,“爹!”
简兰芝看着何叶离开的背影,也只是默默垂泪。
从宴席离开的宣帝,屏退了周围服侍着的人,一个人来到了最为偏远的荒草丛生的宫殿。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一股闷着的酒气对着宣帝铺面而来。
房间里堆着各种吃剩的饭菜,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酒罐子,宣帝绕过这些杂物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佝偻着身子躺在床上,怀里还抱着酒酒坛,听到脚步声才在床上翻了个身:“谁来了?可是来给我送饭的?”
“是我。”宣帝开口接了话。
床上的人见了宣帝也没个正形,依旧懒洋洋地说道:“怎么?给我带酒来了?”
“没,别整天喝酒了,像个人样。”宣帝坐在床边看着杂乱头发的哥哥,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帝王风范。
“人样?在位的时候,都说我没个明君样子,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现在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终于过着我想要的日子,你让我过个人样?”床上的人散发出阵阵大笑,“我这日子好得很,有酒就能过。”
宣帝坐在他的床边默默叹气,想着或许该派几个人来,这人已经受够苦了。
床上的人咳了两声,“来我这里不带酒做什么?”
“没事,就是闲着没事过来看看。”宣帝说道。
“你什么时候撒谎连草稿也不打,就外面这阵仗,你是当我聋吗?”这人说话丝毫不顾忌宣帝的身份,颇为肆无忌惮。
“你都知道。”宣帝苦笑着说。
“你也别一内疚就往我这儿跑,我也不想听你整天诉苦水,你能留我一命,让我在这荒芜的宫殿老去,就很好了。”床上的人依旧没有打算起来的样子。
“你真的不想再帮我处理政务。”宣帝说道。
“你放屁,我一个字都不想多看,也不想见到那帮老头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那人猛地坐起了声,“当年那些课业,不都是我偷偷来找你,你帮我做的。”
看着宣帝日渐苍老的面容,那人终于开口说道:“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为了业朝的江山,本该如此。没什么事,你就走吧,我刚才还梦到我喝到了陈年的女儿红,就被你打断了。”
那人翻了个身,又抱着酒坛子,睡了过去。
宣帝看着哥哥鼻子一张一合,似是已经熟睡,转身离开了,想着还是打算派人定时来看看。
听见宣帝离开,床上的人才悠悠地睁开了眼:“臭小子,有事才知道来看我。”
宣帝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是否他当年的行为,才造成了陶之远一家的妻离子散,也是不是因为他当年的野心毕露,才会造成几个孩子对太子这个位子的明争暗抢。
走到了寝宫附近,宣帝一改原本脆弱的表情,换上了原本的严肃的面容。
等回到了厨房,皇后也派人告知聿怀楼众人,宴席也准备告一段落了,其他的菜肴也不必再烧了。
何间拖了个竹编的椅子坐在了一旁,聿怀楼其他的人看着这沉闷的气氛,没有一人干开口说话。
何叶看着何间的样子,眼里也是噙着泪水,轻声地喊着:“爹。”
何间抬头微笑地看着何叶:“养了这么大的女儿终于找到了亲生父母,真好啊。”
何叶也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昱王和江出云来到后厨,看着这情形也不开口。
何间却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可是要走了,今晚这一出,大家也是累了,抓紧时间收拾了,好早点回去休息了。”
何叶泪眼朦胧地收拾着东西,想要往何间身边凑,何间却是一脸不愿意理睬她的样子,但凡何叶靠近一点,何间不是背过身就是躲开了。
何间见何叶实在是阻碍着大家的行动,只能对江出云说:“昱王殿下、江公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先把女儿,不,这姑娘先送回何家。”
昱王表示他作为聿怀楼的主人,今日这一事情,或多或少对诸位都有些影响,因此,他要留到最后,将聿怀楼众人都平安回去。
江出云听出昱王话里的意思,是让他将何叶送回去,但江出云看出何叶显然没有想走的意思。
见何叶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江出云也顾忌不上许多,只能拉着何叶先离开此处,何叶边走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
等着何叶离开,何间也顿时泄了气,原本挺直的肩膀也一瞬间垮了下来。
江出云拉着何叶一路径直离开了皇宫,来到了朱墙之外。
何叶挣脱了江出云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对江出云说:“我爹怎么不睬我了?”
边说也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埋着头哭了起来。
这时,宴席已经散场,三三两两的新晋学子纷纷成群结队地走了出来,看到这边的动静,无不侧目。
只是看清对象,都只是默默的离开了,无一人敢上前,宋怀诚也随着成敬贤一同出了门。
只是宋怀诚心里挂念着何叶,对成敬贤说的话只是敷衍地对待着。
“你看哪里是不是江探花和一个姑娘在一起。”成敬贤说道。
顺着成敬贤的目光看去,映入宋怀诚眼帘的就是,一个姑娘正蹲在地上哭,而江出云则是陪她一同蹲着,原本米色的衣摆坠在地上,沾染上了尘土,也没有丝毫地在意。
宋怀诚犹豫了一瞬,对成敬贤说道:“成状元,我们还是走吧。”
“是,走吧。”成敬贤答道。
宋怀诚将那二人的身影留在了背后,强忍住了走过去的冲动。
何叶还哭地抽抽搭搭,江出云只能轻声地安慰她:“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突然,对何师傅来说也很突然,你给何师傅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此时,顾中凯也随着一众学子走了出来,他心里想着大概不出三日,今日御宴的事情就该传遍务城的大街小巷,成为每一位茶楼说书先生的绝佳题材。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着的二人,在众人都说着要离去的时候,他丝毫不在意地走了上去:“你们二人蹲在这里,可是这地上掉了金子。”
何叶听着有其他人往这里来了,胡乱地摸了把脸,站了起来。
江出云也站了起来,将何叶挡在了身后。
顾中凯也识相,知道现在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便开口说:“这是要回去吧,走吧,怎么你们难道还打算走回去,那第二天腿可就不是自己的了。”
但何叶显然没心情听顾中凯开玩笑,只能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顾中凯将二人送到了宽阳侯府的马车,并对江出云表示会将他母亲送回侯府让他不用担心。
马车骨碌碌地向前开着,何叶却没有说话的心思,江出云也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知巷巷口,此时已经是深夜,何家已经看不见灯火。
江出云将何叶送到门口,何叶犹豫着推门,江出云替她推开了门,领着她坐在石凳上。
“你现在也睡不着,估计要等何师傅回来,和他谈谈,坐着吧,我陪你。”江出云一撩衣摆坐在了何叶的对面。
何叶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此时她也没有招待客人的心思,只是觉得今夜格外的漫长。
第40章
知巷的远处传来了阵阵蝉鸣,何叶和江出云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何间回了家。
江出云见何间回到何家,就说着告辞,他在何家的木门前站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了。
何叶见到何间的一瞬间,在刚才一个多时辰中打好的腹稿全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所淹没。
何间看了看何叶,只说了一句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只将何叶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回到房间的何间从箱子最深处找出了那个以为要藏一辈子的木匣子,打开看了看,又合了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叶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能成眠。
听到隔壁“吱呀”的门声,何叶一股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担心何间会为了躲她,而早早地出门。
却发现是打算出门买早饭的福姨,而何间这时候也开了开。
何叶看到的是挂着浓重黑眼圈的何间抱着一个木匣子站在她房间门口:“醒了?洗漱一下出来谈谈。”
何叶胡乱地在面盆里擦了把脸,坐到了何间身边。
何间也没说话,只是将刚才捧着的盒子推给了何叶:“这里面是你当初小时候带着的长命锁,现在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看着面前的木盒,何叶犹豫着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了那个被布包着的长命锁,这个长命锁一封存就是十多年,却依旧看不出任何岁月在上面的留下的痕迹。
“你也算与我们家有缘,这一待也是这么多年,这个秘密如果这次不被揭露,到死我也会隐瞒下去,”何间见何叶不做声,只能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下去,“以前从觉得你应该也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姑娘,对做菜也算不上有天赋,没料到之前一得风寒,倒更显得我们家的孩子了。”
“爹……”何叶开口叫了一声。
何间反过来安慰她:“别丧着个脸,我养大的女儿,可是当今丞相的女儿,这可真是出息。想必丞相府这几日定会派人来接你的,你就去吧,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总比在这破旧的房子里待着好。”
“我可以不走吗?”何叶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在务城的环境,有了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但现在她又将面临一个新的地方。
“瞎说什么?让你去,你就去,丞相夫妇必然会对你好的,昨日你看他们二人多担心你。”何间假装训斥道。
“那聿怀楼的事情……”何叶将另外一个担心说出了口。
“你去丞相府是去当千金小姐的,你就应该跟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整日赏花喝茶,出去游山玩水,偶尔去茶楼、酒楼的包厢里坐坐,而不是在烟熏火燎的地方受苦受累。”何间也是没想到何叶还会对聿怀楼的工作有所留恋。
“如果我能说服丞相夫妇,我还能回聿怀楼吗?”何叶对是否能在聿怀楼工作的事情十分执着,毕竟她始终认为还是要有独立的金钱能力。
“回什么回,你回了丞相府最好连何家也别回。”何间赌气般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也只是希望何叶能有更好的归宿。
何叶也知道何间说出这番话来,并不是真心的,但还是不免伤心,低垂着头说道:“我知道了。”
何间看着何叶伤心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才开口说:“要是丞相府过得不好,你就回来,反正就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屋子反正本来也就空着。”
听完这话,何叶眼眶红得更加厉害了,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只不过这时,福姨从外面买了大饼油条回来,“哟,就差何田这小子没起了,我去叫他起床。”
福姨看了看何叶和何间之间气氛似乎不对,再联想到外面说的传言,心里也有了底,便不再多说话。
可是何田却是个没情商的,还揉着眼睛出门看到何叶在哭,就大惊小怪地叫道:“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去欺负回来。”
何叶顿时破涕为笑,笑着轻打了一下何田:“怎么这么说话,跟混混似的。再说,谁能欺负到你姐头上来。”
“那倒是。”何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何间将何田拉到一边坐下,何田看着他爹以从未有过的严肃的表情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有点犯怵,毕竟,催他学习的时候,他都没见过他爹这么可怕的表情。
何田听好何间的一番话,嘴巴张得能立刻塞下一个鸡蛋,原来他的姐姐跟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再一反应,那他姐一直对他这么好,他以后在私塾里岂不是可以横着走,同一条巷子里的榜眼宋怀诚是他大哥,丞相女儿是他一起生活多年的姐姐,按这两个人的性格都是重情重义的,他这日子可真是要飞黄腾达了。
何田一边脑海中不断畅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光景,不自觉地嘴角也带上了窃笑。
何间一拍何田的脑袋:“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爹,我也没想什么,”何田揉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转过头对何叶说,“姐,那你是不是要办去丞相府邸了,那我以后能来找你玩吗?我也想看看那气派的宅子里面是什么样的?”
何叶还没点头答应,就被何间抢了先:“去什么去,那是你随便去的地方吗,你去干吗?”
“我就是想见识一下,”何田缩了缩脖子,悄悄地对何叶眨了眨眼说,“姐,你会同意的吧?”
何叶冲他点了点头,何田顿时兴高采烈地跑到灶台边,帮忙把早饭的豆浆端过来。
何家的早饭还没吃完,丞相府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知巷巷口,从车上下来的简兰芝人还没下来,但裙摆处簇拥着大团牡丹花图案已经先让人窥见了。
简兰芝一下车,路过知巷的人,难免多瞧上两眼,平时虽然有锦衣华服的人出入于此地,但也是男子居多,少见这样的贵妇人。
来到贴着已经略显陈旧的春联的何家门口,简兰芝询问身后跟着的宁嬷嬷:“可是这家?”
“是的,就是这家。”简兰芝听见门内传来的欢笑声,想要扣门环的手停住了。
gu903();宁嬷嬷一见简兰芝犹豫了,便僭越地替简兰芝敲了敲门。简兰芝向宁嬷嬷投去了感激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