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虞年年是大年三十晚上,临近子时生的,正值寒冬腊月,风雪飘摇。满城都是热闹欢快的节日氛围,烟花炸裂在晋阳上空,将黑夜染成绚烂的金黄,家家团聚,孩童相戏。
她的母亲躺在破旧的房子里,怕吵醒身侧她的哥哥,一个人忍痛揪着床单将她生下,连吭一声都没有。
“砰!砰砰!砰砰砰!”接二连三的烟花炸开,透过薄窗纸,将母亲惨白的脸暴露的一览无余。
虞年年很小的时候,以为自己名字的意思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寓意生机勃勃,喜庆兴旺,祝愿她长寿健康。母亲只是摸着她的头,悲戚笑笑,也不做解释。
后来母亲在日渐浓烈的恨意和无穷无尽的折磨之下,神志变得不清,蓬头散发,念念有词,时常要寻死或者伤害旁人。
有一日她掐着虞年年的脖子告诉她,“你的降生,从未让我感到欣喜,只是平添无尽的恶心与恨。我何曾要想过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虞年年喘不上气,脸憋得青紫,只能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素来温柔的母亲额上颈上暴起青筋,恨不得将她啖肉喝血的模样。
还是哥哥用砖头将母亲砸晕,才免除她早夭的命运。
虞年年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凄寒异乡,岁岁又年年。”
母亲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对她和哥哥又爱又恨。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你又在哭什么?烦不烦!”慕容澹皱眉看向她,颇有些不解,不明白她动不动眼里蓄上泪水是为什么,“因为你名字起得不好?或是……”他顿了顿,“或是因为我不愿意告诉你我的名字?”
虞年年摇头,只是那个既爱她,又恨她的女人,再也回不来了。听人家说,母亲被送去的第一个月,就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每年临近春节,她总是格外会想念母亲和哥哥。
“没有,我只是担心想要送你的元日礼物。”虞年年不好跟慕容澹提自己的母亲和哥哥。
燕氏因得罪狩阳帝,男子都被砍了头,女子被罚作官奴,若她再提起自己那凄惨苦命的母亲和哥哥,引得慕容澹难过,两个人下午就不用做别的了,光抱头痛哭去了。
她一直小心避讳着,尽量不去戳旁人伤疤。
慕容澹拧眉,没再问,他马上与这小废物分道扬镳,管那么多作甚?她有她蠢着的活法。
给慕容澹换一副验要五百铜币,虞年年现在有四百九十八,还差两枚。光是这些,她攒了足足七年,从懂事开始。
那时候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万一努努力,就能攒够钱给自己换验呢?或者陛下下了新政,又或者……或者别的可能。这么多年,她为了有可能的可能,一直攒钱。
从一枚两枚,到几百枚。
她夜里睡不着,就翻出羊皮口袋数钱,一边数一边奢想过无数种离开太尉府的机缘。其实也劝过自己,算了吧,放弃吧,反正你是出不去的,但还是流着泪咬牙坚持下来了。的的确确,在她即将十五岁的时候,这些奢望一样都没实现。
虞年年现在只是庆幸,好在她攒下钱,能将燕燕送走。他算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意外,母亲和哥哥离开之后,没人与她说话,没人与她生活,她以为要一直形影相吊,然后等虞太尉将她送走,谋一个好价钱。
好在燕燕出现了,即便他对自己并不热情。如果非要说得话,燕燕就是她枯燥晦暗生活里,意外透过来的光,充满惊喜。
虞年年摇了摇装满钱的羊皮口袋,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声响,似是看到了慕容澹自由的将来,眼睛眯起,开始替他想得更长远些。
总不能让他有了验一出府就露宿街头,要给他些安身的钱,但是一时间又接不到洗衣裳的活,便将主意打上了墙角那几坛子腌好的咸菜,准备卖了换点儿钱,大概能换个三四枚铜币。
而且快过年了,说不定年夜饭就是和燕燕吃的最后一顿饭,总得吃点儿好的。
虞年年舍不得慕容澹走,却深知他越早走越好。
虞珩渊一直惦记着他的美色,她用性命做威胁,能护得了一时,却不能护一世,若是虞珩渊有心,总能钻空子。
加上她将虞敏敏和虞珩渊的秘密告诉了虞令月,如果他们来报复,连累了燕燕……
虞敏敏和虞珩渊,并不是什么好人。
她曾见过虞敏敏将自己的奴婢亲手打死,只因摔碎了一只杯盏。也见过虞珩渊强占西院一个姑娘,那姑娘与他同父异母,罔顾伦常,衣冠禽兽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卑劣。
虞年年将咸菜坛子里的韭蓱齑装在自己的小鼎里,上头用细布蒙了,抱着出去,遇见人便问,“过年了,需要腌菜吗?”
西府的姑娘大多没钱,又不愿意搭理虞年年,上下扫她一眼,便仰着头离开了。
那些仆役奴婢,倒是凑上来,有不少都是找虞年年洗过衣裳的,问,“我能尝一口吗?”
虞年年一怔,眨眨眼睛,倒是没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要求。
“我尝一口,好吃了就买。”围上来的人七嘴八舌。
“我也是。”
“当然当然。”
虞年年信了他们,从树上折下一根细树枝,撕了外头的一层树皮,递给他们做食具。
一群人一窝蜂的,像是不怕咸,每人都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
“咸的,你们少吃点儿。”虞年年缩了缩手,将小鼎抱回自己怀里。
“小气哦。”其中一个婆子,齁的脸都变绿了,从地上抓出把雪,往嘴里塞,塞完了又要吃虞年年的腌菜。
得了一口腌菜的便宜,不少人砸吧着嘴离去,虞年年忙抓住其中一个人,“你们不买的吗?”
那人一把将她甩开,“不是说了,好吃才买的吗?你弄得那么咸,哪里好吃,我们怎么要买?”
“可咸菜不就是咸的吗?”虞年年死死拽住他衣裳不撒手,好没道理,因为咸菜咸了,所以不买,这是明摆着占她便宜呢。
“那就是不好吃,我吃不惯,这行了吧!”那人呲着一口黑黄烂牙,臭气熏天。说着将虞年年甩开,嘴里又唾弃,“分明是你同意我们试吃,若是味道不错再买,现在又反悔,好没脸的小娘皮!”
虞年年张了张嘴,是她同意试吃的不假,可……可他们明摆着都是占完便宜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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