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那首童谣再一次响了起来。
苏子文晚宴过后跟着律师先去了马场,发现五匹马被钉在地上似的拉不动,但是他们找不到什么别的有用的东西,就一起在古堡里转了转。
他们上了七楼,那里的画全被摘下来了,五颜六色的油画纸铺了一地,苏子文只是站在那儿,就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自制的眩晕。
但律师坚持要上去看看,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过去,看完画后,苏子文和律师走到廊尽头的大门。
律师打开了门,苏子文跟着走进去,可刚一迈进房间,一块黏腻的碎肉就从头顶掉下来,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碎肉挂着血沫,散发出揪心又刺鼻的味道,苏子文放声尖叫,律师也吓得脸色发青不敢再往里走,两个人慌张地回到了房间,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屋子里黑了下来,他揉了揉发僵的脸,尽量让自己止住哭泣。
苏子文进入游戏前,他的父母正在吵架,他们吵的歇斯底里,两个平日里亲近的人突然变成了两只陌生的猛兽,恨不得用锋利的爪子将对方撕成碎片,他们吵着、闹着,将屋里的瓷器摆设全都摔的粉碎。
苏子文不堪重负地跑出了门,一边哭一边跑,跑着跑着,四周就黑了下来。他害怕极了,可随后,妈妈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小文,别怕,妈妈牵着你。”
苏子文虽然年纪小,但却也清楚地意识到,说话的人不是妈妈,妈妈已经好几年没有那样温柔地和他说过话了……
“没事的,只要坚持几天,叔叔说会带我出去。”
苏子文安慰完自己后,搓了搓手离开壁炉,准备躺在床上休息,可当他伸手去摸被子的时候,却摸到了一团草一样的东西。
苏子文吓了一跳,手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什、什么?”
一阵阴风刮过,窗帘瑟瑟吹动,露出屋外一点皎白的月亮,苏子文感觉自己的手被水草一般的东西缠上了,有什么人在他身边轻轻地呼吸着。
水草缠上他的手臂蜿蜒而上,骇人的凉意爬上皮肤,苏子文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哭道:“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那东西并没有一丝的怜悯,继续缠住那孩子的胳膊和身体,苏子文剧烈地挣扎着,哀求着。窗帘再次被吹开,苏子文看见一个人躺在他的身边,那人脸色惨白,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眼底满是疯狂与狠戾。
“米勒王子,求求你放过我……”
缠住苏子文的并不是水草,而是乌黑的头发,那头发是从田乐乐的头上摘下来的,现在正缠在苏子文的脖子上。
苏子文脸涨的通红,周遭的空气再也不能进他的口鼻,他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四肢挣扎着想要逃下床去,而身侧那双红眼睛却微微一眯,嘴唇翕动,唱出幽凉的调子:“葡萄熟了,汁水流出来了。葡萄熟了……”
苏子文手脚不能抑制地抽搐,双脚朝空中蹬了几下后,身体软绵绵地沉了下去。
他断了气,米勒王子挑着一抹笑,挖出了他的眼睛。
这一次,歌谣的音量很大,整个古堡都回荡着那样幽冷的调子,周苒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一直等到歌谣结束。
她的思绪很乱,脑海里不断划过两位王子的眼睛,两个人影不断地交替重叠,最终那妖异的红色和深邃的黑色叠成了一双异瞳,米勒王子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和诡异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吹奏叶片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调子有魔力一般,让人慢慢地将身体放松,周苒的侧脸蹭过枕头,身子蜷缩起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墙壁另一端,项江明靠坐在画纸下面。
他手里拿着一片脉络清晰的竹叶,纤白的指尖捏着那叶子,薄薄的嘴唇贴紧在一片冰凉之上。
柔软的曲调从唇边流出,温柔却内涵力量,一如泉水汩汩汇入汪洋。项江明长腿随意敞着,本就幽深的眸子逐渐放空,望向那片更深的幽暗。
他吹了很久,直到完全听不到墙那边的动静后才将手落了下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
管家来敲响了各位玩家的房门。
他像是知道什么一般,直接绕过了苏子文的房间,将剩下的五个人都叫了出来,让他们先到马场去。
周苒下楼的时候,回头看了看管家科拉,他果然推开苏子文的房间走了进去。
五个人全都在席间坐好,米勒王子和管家一起到了,王子微笑着,用华丽的辞藻介绍了接下来的马术表演,可在座的人们都知道那是一场人间炼狱,一个个脸色都泛着苍白。
接下来,少女凯瑟和王子进行了告别,转身跨上白马,但这一次,白马的腿上没有了护腕,护腕分别绑在了四匹马的腿上,周苒和项江明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盯着马儿的腿。
五匹马奔跑起来,少女柔软的腰肢在马背上向后展开,下一刻,岩浆从地底爆裂而出,瞬间吞没了一匹黑马。
周苒瞳仁迅速收缩一下,暗暗地弯起了右手拇指。
更多的火柱冲天而上,周苒只觉得眼前的空间都扭曲了,浮起乳白色的细小的波浪,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充斥在人们的耳边。
就在周苒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第二匹黑马倒下来,它四个蹄子在火焰中挣扎着,身子被烧成了焦炭。
项江明眯觑着眼,弯下了左手的拇指。
剩下的三匹马还在四处逃窜着,但随着火柱不断地喷发,最终还是被火海包裹,最后剩下来的白马十分健壮也十分灵巧,少女脱力掉下马后,它还单独挣扎了好一阵子才被火光包围。
最先死掉的,分别是右前脚和左后脚绑有护腕的马。
表演结束后,米勒命人端上了食物和红酒。
管家为客人们将红酒倒上,随即说了声:“请便。”
这一次,高宽直接站了起来,他目露凶光,二话不说将酒一股脑地泼向周苒的位置。
周苒早有防备,迅速将面前的桌板抬起来挡住脸,她从座位上跳了出来,高宽拿着杯子要追,项江明抄起周苒面前的酒杯,对准高宽泼了出去。
鲜红的酒汁顺着他的头发流了下来,落在了眼睛和鼻梁上。高宽先是一愣,随后痛愤地咆哮起来,“你!你为什么!”
项江明挡在周苒前面,皱眉对他道:“我提醒过你,你不许对她下手。”
“你——”高宽怒吼一声,抓起面前的木板朝项江明的头砸去,项江明抬手挡住板子,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项江明打架绝对不是小孩子闹着玩,一脚过去足以踹的高宽暂时爬不起来,他眼神闪过一丝麻木的冰冷,手上出现了一把架好的弓弩。
嗖的一声,箭矢插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高宽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这回不光是马场里,观众席上也十分混乱血腥,周泽升害怕极了,缩着脖子拉住周苒往后退。
徐自清在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就躲到了一边,可不知何时,他已经悄悄绕到了周苒和周泽升的身后,手里捏紧盛满酒液的酒杯。
此时的他像一个没有脚的魔鬼,屏住呼吸,以平生最轻的脚步靠近他们。
他抬起手,嘴上不可自抑地挑起一个笑,酒杯倾斜一个弧度。
“周苒!”
项江明回头正看见这一幕,他心狠狠一颤,大喊一声周苒的名字,抄起自己桌上的酒杯就泼了过去。
下一瞬间,周泽升、周苒、还有徐自清三个人都沾上了酒液,鲜红色的汁水顺着周苒的手腕流下来,滴在白色的运动鞋子上。
项江明睁大了眼睛,抓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
“我……”项江明手颓然一松,手上的酒杯滚落在地上。下一刻,他发了狂一般,捡起滚落在地的酒杯,将剩下的那点酒使劲抹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别!”周苒瞳孔收缩。
徐自清怔愣了片刻,最后放下手,仰起头大笑了起来:“大家一起死吧,全都一起死吧!”
第19章
酒液洒到了周泽升的小腿上。
没有比这更加惊悚的事了,周泽升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那酒汁是会咬人的蚂蚁,狠狠地啃咬着他腿上的肉,一点一点要将他吞噬进去,寒意爬上心头,周泽升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怎么办!
他要死了,他们都要死了!
周泽升像只溺水的骆驼,疯狂地寻找最后一根稻草:“周苒,周苒!只有泼到的第一个人会死对不对,你告诉我是不是只有第一个人会死!”
周苒不说话,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酒汁。空气安静的可怕,没有人回答他,周泽升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那个叫高宽的人先死!
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高宽,高宽的肩膀上还插着箭,鲜血像开了闸的湖水一般汹涌而出,完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他煎熬地挣扎着,想用手堵住伤口,但迅速失血的眩晕感袭来,整个人呻吟着,发出不属于人类的痛苦的哀嚎声。
米勒王子哀叹道:“流了这么多血,真可惜,他活不下去了。”
管家科拉也惋惜道:“在这里不可以轻易受伤的,可惜了。”
他们的话音落下,高宽就身子一歪,真的断了气。
高宽死了,所以今天晚上谁会被挖出眼睛!
周泽升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他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压抑的喘不过气,他大喊一声,掏出火枪对准律师的脑袋。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迅速地做出判断,但现在他要死了,恶魔阵营只剩下一个人,杀了律师,杀了律师恶魔阵营就没了,游戏就结束了!
徐自清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周泽升手指落在扳机上,就在这一瞬间,头顶传来那个冷漠的男声:“玩家1796死亡,上帝阵营-1,恶魔阵营任务推进成功,一位成员获得免死保护一天;玩家‘高宽’死亡,恶魔阵营-1,上帝阵营任务推进成功,一位成员获得免死保护一天。”
话音落下,两道淡蓝色的光芒落下,分别落在了律师和项江明的身上。
周泽升同时扣下扳机,咚的一声响,火药冲击在那淡蓝色的保护罩上,竟是直接化为了虚无——之所以他们两个人获得奖励,是因为律师将酒洒在了苏子文的身上,而项江明刚刚拿弓弩射死了高宽,他们分别获得了一天期的免死保护,而田乐乐的死没有任何提示,因为她嘴上的酒液是自己弄的。
律师怔了征,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疯狂地大笑起来,他狂喜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大喊道:“你们完了,你们除了那个自大的臭小子全都要完了!等你们都死了,我就可以回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米勒王子负手站在围栏前,眼看着剩下的五个人终于撕破脸,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着迷的神色,他的目光划过客人,像是看着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餍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管家科拉道:“大家都回房间里去吧,晚宴下午六点开始,请大家不要迟到哦。”
徐自清笑的癫狂,转身离开了,而高宽失血过多已经凉了,身子僵硬地蜷缩着。
项江明走过来拉住周苒,语气低沉而又愧疚:“没事吧。”
“怎么没事!”不等周苒说话,周泽升突然发难,一把推开项江明愤怒道:“就他妈的只有你没事!我们马上要变成葡萄了,我们要死了,我们都要被他扒皮抽筋了!”
项江明这次没有还手,垂着头不说话,他额前的碎发有点长了,落下来挡住他的眼睛,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该怎么办,说话啊!”
可项江明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到脸都偏过去,血红的印子耳根一直延伸到唇角。
米勒王子站在一旁看着项江明自己打自己,嘴角勾着抹得意的笑。
项江明打完,还要扬起另一只手,周苒飞快握住他的手腕:“好了。”
周泽升:“好什么好,你到现在还心疼他吗,让他打,打死自己才好!”
周苒:“我们先回去。”
“回个屁啊!”周泽升往地上一坐,指着米勒王子道:“都这样了还回去什么,反正都他妈的要死了,不如直接在这儿跟他拼了!”
“周泽升,站起来。”
周苒的音调抬高了一点,周泽升立刻就怂了,缩了缩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三个都沉默着,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客人们离开后,管家科拉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一下。
米勒王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优雅地欣赏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他现在使用的是苏子文的眼睛,黑亮亮的满是少年的天真,但配上身后地狱一般的场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王子殿下,我们回去吧。”
米勒说了声好,然后转身看向管家,他突然察觉到什么,皱了下眉:“为什么那里有六只杯子?”
管家科拉捧着托盘轻轻笑了笑,回米勒王子道:“可能是佣人拿错了,我会惩罚粗心的下人,高贵的殿下不要因为这些生气。”
听到‘高贵的殿下’,米勒王子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欢喜,他的下巴扬了扬,不再计较杯子的事,优雅地笑了笑道:“嗯,我们回去吧。”
城堡四周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高宽的尸体被一团黑雾围住了,几只甲虫从他的口鼻中,最终脸皮带骨吃了个精光。
两颗沾着鲜血的葡萄滚落,发出咕咚的声响。他彻底消失后,乌云便朝两边散了去,太阳露出了一个小角儿,马场上的一片残骸慢慢地陷进了地底下,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周苒回到房间里,小纸人马上从她头发里蹦了出来,它们俩唧唧地叫着,十分焦急地看着周苒。
“唧唧!”
“唧唧!”
周苒摸摸它们的头,淡淡道:“我没事,别害怕。”
她刚要坐下来,周泽升就把画卷撩开了,他仓促地迈进来拉住周苒往外拽。
“周苒。”
“嗯?”
周泽升:“咱们跑吧,咱们今晚就跑,不是已经找出来那三匹马了吗,我们冲出去就不用死了!”
周苒:“可你忘了,咱们昨晚根本牵不动它们吗?”
“操。那怎么办,等死吗!”周泽升踹了一脚壁炉,灰尘从炉子里出来,荡的屋子里全是飞灰:“都怪项江明,都怪那个自大的混蛋,他现在不用死了,咱们怎么办啊周苒!”
“你先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