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江明:“晚安。”说完偏头,看了看小姑娘的侧脸。
周苒掩饰的很好,但项江明明白她的心思。
十七岁的女孩儿正是花季,哪个不是在父母的手心里悉心呵护着的,但偏偏周苒就能无动于衷,就能让自己快速适应这样恐怖的地狱。
她有多强大,就有多脆弱,就有多让人觉得心疼。
项江明想着,开始忍不住回想以前的事。
他想起来弱肉强食的热带雨林,漫山遍野的绿色丧尸,想起来自己命悬一线,两个人格为了争抢身体相互残杀。而这其中最委屈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那个他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女孩儿却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项江明越想越难过,嘴唇都有点颤抖了,他一时间忘了周苒和他用着一条被子,拉过被子蒙上了头,准备自己一个人偷偷哭一哭。
而下一秒,周苒在被子里睁开了眼。
完全漆黑的环境下,她的眼睛快速适应了黑暗,闪出幽绿色的光芒。
看见项江明的眼睛突然红了一圈,周苒有点惊讶。
周苒:“项社长,你哭了?”
项江明喉咙一时间卡住,带了点鼻音:“没。”
周苒皱眉,语气变了:“你怎么了,我去开一下灯。”
周苒说着就坐了起来,项江明赶紧拉住她,轻咳一下恢复了正常的嗓音:“我没事,可能是饿的,快睡觉吧。”
周苒:“饿了?”
项江明:“嗯,我一饿眼睛就容易红,明天吃点东西就好了。”
周苒伸出手指:“布包里还有馒头。”
项江明一愣,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
周苒:“我去给你拿。”
项江明:“……”糟了。
周苒打开灯,下床去拿来了布包。
她亲眼看着项江明把剌嗓子的黄面馒头都吃下去了,才放心地躺回去准备睡觉,项江明用手掐着火辣辣的脖子,发出呜呜的低咽声。
周苒拍拍他:“不够吃?我去厨房拿点。”
项江明吓得噤了声,空气彻底安静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阴雨天气。
但好在雨点没落下来,大家收拾了一下,都来到院子里坐着。过了一会儿,早饭被僧人一一端上来。
僧人对着他们打了个稽首,并告知他们,明天就是二月二了,大家要早点起来,到女娲像前诚心跪拜,上香后就可以求来小孩儿。
早饭依旧不算丰盛,一人一碗小青菜粥,一块玉米面的锅贴,正中还有一盘没什么油水的炒青菜。
周苒坐下来,项江明跟着坐在旁边。他们对面坐着白舟和顾盼盼,右手边坐着明显就心事重重的陈有为。
顾盼盼端着小碗喝粥,不小心烫了一下手,她轻轻啊了一声,白舟迅速伸手帮她拿稳了小碗。
白舟推了下眼镜:“小心点,别弄坏东西。”
顾盼盼已经没有了第一天的紧张,扬起小脸竟然笑了一下,对白舟道:“谢谢白舟哥哥。”
白舟:“不客气。”
陈有为端着碗看着他俩,眼神更加复杂了。
这一次,大家默契地没有使用筷子。
周苒小口吃着锅贴,用勺子挑了一点青菜。青菜叫不上名字,可能是这里山上挖来的野菜,入口是一阵清苦,清苦过后才是菜叶独特的口味。
周苒吃着觉得不错,又挑了一勺。
白舟也挑了一勺,挑了挑眉,两个人一人一勺地挑了起来。
两个人吃着,勾起了在座的其他人的兴趣,顾盼盼也伸出小手,舀了一点菜叶。
小丫头放在嘴里嚼了两下,表情突然变了,想要吐出来,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吐。
白舟:“怎么了?”
顾盼盼:“苦,好苦。”
白舟:“吐到这里吧。”
顾盼盼听见白舟说吐,赶忙将嘴里的菜叶吐了个干净,然后大口将粥喝完,这才压下去苦涩的味道。
项江明看着顾盼盼扭曲的小脸,伸出一半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这青菜看起来就是寻常青菜,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枯树枝味儿,苦的像刚熬好的中药。
白舟:“有点苦?”
周苒:“还好。”
白舟:“其实这个味道刚刚好,让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偷喝长辈杯子里的咖啡。进去口是苦的,咽下去以后就只剩下香。”
周苒:“嗯,挺香的。”
项江明:“?”
顾盼盼:“?”
周苒突然笑了一下,转头问陈有为:“陈哥,尝一尝吗?”
陈有为从恍惚中惊醒,眼睫和胡茬都飞快一颤,他在努力假装镇静,然后道:“你刚刚问我什么,我在想事情没有听清。”
周苒:“青菜很好吃,陈哥也尝一尝。”
陈有为赶紧哦了一声,笑着道:“好,我这就尝尝。哈哈哈,这寺庙里没有荤腥,素菜得做的过得去才行啊,这菜吃着可真……真……”
陈有为僵住了。
白舟:“吃不了就吐掉吧,不要走神,精力集中一些,不要分心。”
白舟开了口,陈有为低下了头,连声道歉。
白舟严厉归严厉,但对待新人还是很有耐心,他安慰陈有为:“明天就是二月二了,祭拜完能离开,不要害怕。”
陈有为将头使劲儿点了点:“祭拜过程可能会有未知的危险,我们要不要提前去寺庙里看看?”
白舟:“我正要说这个。”他抬头,对周苒和项江明道:“我来的时候没有在祠堂留太久,对于那里我不是很熟悉,未知系数很高,我一会儿准备过去看一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肯定不会动什么手脚的,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就跟着一起来吧。”
周苒放下勺子,嗯了一声:“好。”
第108章
早饭结束,大家都站起来去屋里拿自己的泥娃娃。
毕竟泥娃娃这东西不可控制因素太多,再加上这里的玩家互相都不知根底,所以一定要拿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项江明先进屋子去了,周苒转身要走,白舟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白舟:“小苒。”
周苒偏头:“嗯。”
白舟斯文地笑了一下,推推眼镜道:“你们和陈有为结下什么梁子了吗?”
他笑的斯文,字里行间却是一种兴师问罪般的警告。
周苒不会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于是站在院子里转过身。她单薄的身子看起来纤弱不堪一击,但偏偏后脊总是笔挺,一双眸子也淡然没有波动,让人很难猜测她在想些什么。
周苒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白舟:“小孩子不吃苦的,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周苒:“我知道。”
空气安静了三秒。
白舟也没想到周苒承认的这样大方,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他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然后弯起嘴角笑了,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点。
因为白舟和周苒两个人并不认为菜很苦,相反品尝到了甜味,于情于理不会触发死亡条件,顾盼盼觉得苦,白舟就让她吐了出来,而周苒喊陈有为尝尝,却是在诱导陈有为吃下野菜。
按照陈有为精神恍惚的程度,很有可能就那么咽了。
白舟:“那你为什么害他?”
周苒:“我没有害他,我只是好奇。”
白舟:“好奇什么,陈有为不过是新人而已,有什么值得你好奇的地方吗?”
周苒:“不,我好奇的是你。你明明知道陈有为在计划着什么,我好奇你为什么救他。”
白舟闻言,嘴唇轻轻抿了抿。
周苒和项江明都看出来了,他和陈有为住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陈有为在计划着什么。
周苒:“你仿佛只对新人友好。”
白舟:“新人是弱势群体。”
因为乌云的缘故,光线不那么明朗,周苒浅色的眸子散出一点幽绿色的光,她低低地问白舟:“如果新人存心要害人,你还要维护吗?”
白舟:“不会。”
周苒:“我觉得你会。”
虽然周苒并不知道白舟的打算,但能确定的是,白舟绝不是个什么绝对善良的人。他帮携新人能帮到和老玩家产生矛盾的地方,那他一定能从新人身上获得好处的,不然他不会担这个风险。
所以,项江明和她面对的敌人并不单单是兴不起风浪的陈有为,还有站在他身后的白舟。
白舟:“如果我会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周苒缓缓道:“不怎么办,但最后死的一定是你。”
白舟直接笑了,眼镜滑下来,整个人斯文又无所畏惧。
对于小姑娘的威胁,白舟只是觉得好笑。她威胁他?他可是通过了九段的玩家,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能出拿什么威胁他。
项江明抱着娃娃出来了,两个人暂时结束了话题。
项江明把娃娃给周苒。
从昨晚开始,大家的娃娃岁数都没有增长,气氛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顾盼盼牵着白舟的手走在前面,陈有为跟在两个人后面,项江明和周苒并肩走在最后。
项江明:“你说他会怎么搞我,等下雨了拿把伞扣我头上吗?”
周苒:“应该不会。”
项江明:“那他还能怎么样,故意让我输掉晚上的游戏?”
周苒:“我觉得,他敢这么做,一定是知道我们不知道的触发死亡方式。”
项江明:“唔,有道理。”
周苒:“他一定隐瞒了第一个女人的死因。”
项江明:“那就很可怕了,第一个女人是一下子增长四岁的。”
周苒嗯了一声,道:“祠堂是他提出要去的,触发条件大概率就藏在祠堂里。项社长,你千万小心。”
一行人走过湿滑的石阶,下到了正中的祠堂里。
祠堂坍塌了一半,还有一半屹立着,正中央依旧立着女娲的雕像。
项江明站在神像前,孩子气地摸了摸女娲的蛇尾巴。
顾盼盼赶紧拉他,害怕道:“小明哥哥你别乱动。”
项江明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对顾盼盼笑嘻嘻道:“你怕蛇?这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顾盼盼:“……”不,我怕死。
项江明:“你来摸一摸,凉冰冰的呢。”
顾盼盼手死死背在身后,吓得跑去了白舟身边。
项江明的轻松加剧了陈有为的紧张。
如果项江明很警惕,陈有为没机会下手,估计还没那么紧张,但此时项江明笑嘻嘻的态度像是度假,陈有为蠢蠢欲动间,一颗心跳的快要飞出胸口。
周苒一边警惕着陈有为,一边绕到香炉边上看了看,看见香灰之中有三根燃尽的香屁股。
大概是有人祭拜过,或许是山里的村民,或许是路过的樵夫。她并没有多想什么,转身又绕到祠堂外面的坍塌处看了看。
这里连年阴雨,时不时地还要下雪,坍塌部分的木头已经被水完全浸泡,呈现一种疲软的既视感。
她弯下腰看,突然身后传来塔塔的脚步声。
周苒转身,一个来山上砍柴的农民正拿着斧子从她旁边走过。
周苒喊了一声叔叔。
农民停住脚,问她有什么事。
周苒:“您知道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塌了。”
农民哦了一声,回答周苒道:“下雨下雪,压塌了。”
周苒:“下雨下雪一般是从中间开始塌,这里塌了一个角,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农民见没糊弄过去,支吾了两声,对周苒道:“是水鬼做的。”
周苒:“嗯?”
农民长了个大嘴巴,倒是很乐意给外人讲讲他们山里的事:“我跟你说你可能不信,这座山下的大镇上有一个土财主。财主买了好几个老婆,但他老婆生不出儿子,就上山来拴娃娃。”
周苒:“然后呢?”
农民继续道:“然后就作孽呗!那财主拴回去的娃娃也都是女娃娃,他就杀了她们,扔到了河里。”
周苒听了农民的话并不意外。
关于这个她早就有了猜测,但她却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杀掉,财主家养不起几个孩子?这又和寺庙有什么关系?”
农民:“养得起是养得起,但寺庙里的秃驴们也坏的很,他们告诉财主,说之所以拴不到男娃娃,是因为他们家里阴气太重,阳气受损,所以要把女娃娃全杀掉。”
“他们想要杀女娃娃,又害怕怨灵上身,和尚们就给财主支了个招,说等到女娃娃长到四岁的时候,挖掉娃娃的眼睛,丢进河里,孩子就认不清是谁害了她们,会变成孤魂野鬼。”
周苒:“原来是这样。”
她们不记得仇人是谁,但脑子里却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杀死她们的是大人,所有的大人都应该死。
周苒回到寺庙里,若有所思地低着头。
而此时,项江明正扒着头往香炉里看。
周苒绕过神像前的蒲团,走到项江明跟前,问他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