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白璇跟解思妤针对该如何让白溪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这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
讨论得差不多了,白璇突然话锋一转,向解思妤问道:「妈,白溪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刚还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的解思妤,突然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死机了。
回过神来,解思妤立即换上一副凶相,低声骂道:「你是不是傻啊,她那是恨我当初出卖了她,在故意找机会编造谣言摸黑我呢!」
这个解释是有几分可信度的,但这并不能打消白璇心里得疑虑。
因为她记忆里的白溪,虽然沉默寡言,但并不是个品行恶劣的姑娘。
白溪是个很佛系的人,她不像是那种因为恨意,就编造谣言去伤害他人的人。
但白溪跟解思妤各执一词,白璇找不到证据,谁的话都不能轻信。
「妈。」白璇眼神幽深地凝视着解思妤,她意味深长地说:「这事做没做过,咱们暂且不说。但,就算是你做过,也得咬死了说没有做过。」
车里开了空调,有些凉意。
白璇拉起披肩,盖住露在短袖外的手臂,她盯着手指上那枚成色极品,价值不菲的古董宝石戒指,低声呢喃道:「姜家少夫人的母亲可以是个二婚女,但绝对不能是个婚内出轨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白璇眼也不眨地盯着解思妤神情僵硬的脸颊,问她:「你明白吧?」
解思妤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温柔如水,但说话却字字如刀尖般锋利的女儿。她的心里,无端地一阵发寒。
这一刻,解思妤无比强烈的意识到,这个女儿已经不受她掌控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肯听母亲说教,学母亲做事的小女孩了。
她是姜家的少夫人,是一个为了维护自己婚姻跟地位,可以六亲不认的当家主母!
解思妤心惊肉跳地点了点头,她向白璇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解思妤跟白璇不仅是母女关系,更是合作关系。
解思妤跟第二任丈夫之间虽生了一个儿子,但他们的感情早就不复存在了。
早几年,姜恒为了骗取徐星光的信任,假意跟白璇分手后,她的继父认为她们母女没有索取价值了,便露出了花心本性,开始在外面寻花问柳,对解思妤冷暴力。
后来姜恒跟白璇复合,并对她表现出无限宠溺后,继父想要巴结姜恒,这才紧急跟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断了联系,回归家庭,扮演起一个合格父亲跟丈夫的身份来。
解思妤很清楚,她能否跟丈夫维持婚姻关系,全看白璇跟姜恒感情是否深厚。
一旦白璇姜恒感情破裂,那么解思妤自己的婚姻和家庭也会破裂。
解思妤是个爱面子的女人,她能接受丧偶,但不能接受离婚。
死了丈夫,那叫意外。但被离婚,那就是没人要的破鞋了。
看见姜恒的身影进入停车场,白璇瞥了眼解思妤,提醒她:「阿恒回来了。」
闻言,解思妤立马调整好情绪。
白璇打开车门走下去,又主动绕到副驾驶坐下。
等姜恒回到驾驶座,白璇便温柔地问他:「跟朋友说完话了?」
姜恒嗯了一声。
他启动车子,却没着急开车,而是转头看向解思妤,对她说:「岳母,我有工作急需回家处理,就不送你了。我叫了司机过来,让她送你回去。」
解思妤没有任何意见,她问姜恒:「司机在哪儿?」
姜恒说:「等会儿就来。」
那意思是要解思妤先下车,在陵墓这边等着。
解思妤表情微变,心里生出不快来。
但她可不敢跟姜恒表露出丝毫不快情绪,便隐晦地向白璇递去一个眼神。
但这次白璇并没有向着自己的母亲,她像是没有接收到解思妤的暗示目光一样,望着车前方,平静地说道:「妈,你先下车吧,阿恒工作要紧,我们就先回去了。」
解思妤眼神一冷,这才推开车门下去。
炎夏酷暑,解思妤刚钻出车子,就被热浪袭击,顿时觉得浑身汗渍渍的。
来时坐的是姜恒的车,解思妤没有带遮阳伞。qs
她站在停车场里,目送姜恒的车像一溜烟开走了,顿时愤恨地跺了跺脚。
「混账!」
她一直都知道,姜恒对自己没有多少尊重可言。这个世界上,能得到姜恒认可跟尊敬的,也就只有他的父亲姜满天,以及白璇了。
他在意谁,便尊重敬爱谁。
旁人在他眼里,不过是跟姜满天和白璇沾亲带故的路人甲乙丙罢了。自己若不是白璇的母亲,姜恒大概连表面的敬重都不愿作给她看。
对此,解思妤虽有埋怨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对方是姜家的独子,是未来西洲市一言九鼎的大人物呢。
无法从后视镜中看到解思妤的身影了,白璇这才收回目光,偏头看着姜恒。
「阿恒。」白璇拉了拉身上柔软的披肩,低声询问姜恒:「我妈妈是做了什么错事吗?」
姜恒突然将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见姜恒靠边停车了,白璇便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令姜恒生气了。
他刚才明面上是在扫解思妤的脸面,其实是在做给她看。
白璇手里拽着披肩,压下心头的不安,疑惑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恒突然说:「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在车里安装窃听器的习惯。」
这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一句话,却把白璇吓得浑身发寒。「你...」
白璇下意识抬头望向车顶,没找到可疑的科技产品,又赶紧低头朝脚底下望去。
「别找了。」姜恒说:「你找不到的。」
白璇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在姜恒看来有多好笑了。
察觉到姜恒是听见了她与解思妤在车里的谈话,才生气了,对她失望了,所以才会发脾气,白璇心里说不出来的惊慌。
「你也觉得我很虚伪,很懦弱,是吗?」知道狡辩已经没有作用了,白璇只能承认。
姜恒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被他深爱多年的女人,他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
姜恒低声呢喃道:「你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都能勇敢地用自己的血液去救一个即将因为饥渴死去的陌生小孩。可那样一个善良勇敢的小女孩,长大后,却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亲人踹入地狱。」
再联想到婚礼那日,徐星光登门大肆报复,要求白璇割腕还血时。白璇因为害怕,便选择装死不知,让姜恒来独自承担一切的做法。
姜恒的心里更觉得失望了。
「为什么,你跟小时候变得如此不同了?那个能毫不犹豫救下陌生小孩的善良姑娘,她去了哪里?」
在姜恒的眼里,白璇有千般好,值得他弄来一切献给她。
甚至是他的性命!
为了救她,他昧着良心远赴千里去欺骗玩弄无辜小女生的感情。为了逼徐泽清夫妇替徐星光签下自愿献血术,他更是用了一系列卑鄙手段去压迫那对无辜的夫妇。
他坏事做尽,只为救活白璇。
因为白璇就是他心里的神明。
但今天听到的那份音频文件,让他无意中撞破了白璇的虚伪一面。那种冲击感有多强烈呢?
就像是神明的雕像被雷劈碎,才被世人发现神明的雕塑之中藏满了白骨。
世人才意识到,哦,原来神明竟然也是恶贯满盈的坏人。
神明塌了,姜恒还能做到这般冷静,已是十分克制了。
面对姜恒的质问,白璇心乱似麻,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为自己伸冤。
当找不到理由替自己辩驳的时候,诚实才是最真诚的必杀技。
白璇柔情如水的双眼忽然泛上绯红之色,未语便先哽咽了声音,「这样的我,很垃圾是不是?」
见白璇没有躲避自己的质问,反而直接承认了她的虚伪跟懦弱,姜恒满腔怒火反倒无处发泄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白璇,很快又避过白璇泛红的双眼。
白璇的眼泪,永远都让姜恒招架不住。
姜恒打开烟盒,从中抽取一根烟,也不点燃。
他捏着烟,好似捏住了冷静的弦。
姜恒沉声问白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这是姜恒难以释怀的地方。
白璇双眼含泪地望着手指上的宝石古董戒指,戒指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她有种自己的未来也越来越模糊的不安感。
白璇擦了擦眼泪,这才低声说道:「阿恒,我救你的那一年,我才多大?」
姜恒说:「五六岁。」
点点头,白璇说:「是啊,一个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小女孩,会拥有善良勇敢的秉性,也很正常,不是吗?」
「但人啊,本就是越长大越懦弱,越长大越现实的,不是吗?」
姜恒动了动嘴唇,试图辩驳点什么,却又觉得白璇说的很有道理。
「我承认,如今的我的确懦弱虚伪,贪恋权贵跟地位。」白璇自嘲一笑,她说:「那是因为我过够了苦日子,我害怕会再失去我拥有过的一切。」
「阿恒,你知道我父亲在世时,我们一家人在海语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姜恒轻轻挑动眉头,偏着头凝视白璇,听见白璇说:「那时我们家虽然算不上多富裕,过不上挥土如金的尊贵生活。但因我父亲在海语城颇得人心,我们一家也受尽了海语城百姓的尊敬。」
「可当我父亲去世后,这一切就改变了。从前我们能得到外人的恩惠与照顾,那都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父亲走后的头几年,那些叔伯们虽然还能对我们照拂一二,当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官途家庭需要照顾,又能帮衬我们多久?」
「久而久之,我们在海语城便被人遗忘了,我与母亲的生活也随之一落千丈。更可恨的是,在我们还沉浸在父亲死亡妹妹失踪的悲痛中时,曾与父亲在联盟政府中结过仇的一位伯伯,竟然还想要霸占我的母亲,让我母亲当他的地下情人!」
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因此白璇在说起往事的时候,言辞态度才会那么的悲苦。
姜恒静静听着这一切,心中对白璇又生出了怜爱之心。
「我的母亲为了躲避哪位伯伯的骚扰,不得不带着我离开海语城。我父亲将我母亲养得很娇贵,我们母女俩奔波在外的那些年,吃了许多苦头。直到16岁那年搬到西洲市,我母亲跟继父成婚后,日子这才有所好转。」
「我继父那人你也知道,有几个小钱,对女人大方,装起深情来都没有人能察觉到他是在演戏。我母亲与他成婚后不久,他便暴露了滥情的本性。」
「他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包养年轻小姑娘,有时候一出差就是一个月不着家。我母亲怕会被继父抛弃,怕我们娘俩
会过上流离颠沛的苦日子,时时刻刻对我耳提面命,要求我哄着我的继父,千万不要得罪了他。」
「受她的影响,我对我的继父总是怀着讨好之心。因此,当我母亲发现继父对白溪竟然起了不轨之心后,她出于嫉妒跟恐惧,便决定将白溪送给继父想要巴结的商业对象做情妇。」
说到这里时,白璇已哭得梨花带雨。
她侧头与姜恒对望,羞愧地说道:「我知道我母亲对不起白溪,我也对不起白溪。我也知道我对白溪的遭遇视而不见,是懦弱,也令人不齿的做法。」
「可是,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因为我怕,我怕得罪了继父会被赶出那个家,被赶出西洲市。」
从白璇的经历可以看出来,环境跟家庭,能将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
「我更怕离开西洲市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璇轻轻握住姜恒捏着烟的那只手,她对姜恒说:「阿恒,你的出现,是我暗淡生活中的一抹光。我拒绝不了你的家世,你的情深,我更拒绝不了你。」
一言不发地听白璇说了这么多,姜恒的心情十分烦躁。
「所以,我只是那个能帮你脱离苦海,成功上岸的大树。你选择跟我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我是姜家独子的身份?」
闻言,白璇眼泪流的更多了。
她说:「这让我怎么说?我若是否认,你恐怕也是不信的。但是阿恒,你就是姜家独子,你强势追求我的时候,不也是仗着你姜家独子的身份,才轻易便赶走了我其他的追求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