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娘,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这么红?”不等谢逸致回答,芊芊就自己找到了答案,小女孩脆生生地说道。“伯娘,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被小孩子一语道破,谢逸致羞窘之下瞪了槲生一眼。这一眼是谢逸致少有的风情流露,她这个人一向是冷淡的,就连感情都理智的很。
是以槲生逗弄她这么多次,除却第一次提及她的父母被她按着打了一顿之外,从来没有得到这位高岭之花的任何回应,大多时候是无视然后转身就走。
槲生本来想着欣赏一下千年难得一遇的谢逸致害羞的模样,就被谢逸致瞪了一眼。他心下知道,要是他此时不把芊芊这个小祖宗的注意力引到别处,怕是无趣就要迁怒他这个“始作俑者”了。
他咳了几声,可芊芊却不为所动,甚至小手扯了扯谢逸致的衣角让她蹲下身来,继而摸上了她的脸颊。小姑娘感觉到手下有些烫手的温度,小嘴一撇,就把额头凑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额头相贴,画面一时之间还算美好。
槲生见状哑了声,怎么芊芊一见到无趣就好像变得分外乖巧、之前他在这儿陪了她半个月,芊芊还是经常扯着他说疼,说要娘亲。
“伯娘不用害羞啊,槲生伯伯和你互相喜欢,拥抱就只是表达喜欢的方式而已啊。”
小姑娘黑葡萄似的眼里全是关心,谢逸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芊芊,叫我谢姐姐吧,我和槲生可还没有像你爹娘那样成婚呢。”
“谢姐姐。”芊芊甜甜地叫了一声。
眼看着谢逸致忽然就矮了一个辈分的槲生也当仁不让地开了口,示意自己要和谢逸致共进退。
芊芊歪了歪头,有点疑惑地问道。
“可是,爹爹是叫您大哥,那芊芊就该叫伯伯啊!”
“你这不是明晃晃地偏心嘛,你看,你喊无趣姐姐,”槲生指了指谢逸致,又指了指自己。“却喊我伯伯?这怎么能行呢?”
“不听不听,就是伯伯,老伯伯!”芊芊摇摇头,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引人发笑。
槲生也没了办法,只得同意了这样奇怪的叫法。
谢逸致这才站起身来,本想要抱着芊芊走的,却被槲生抢先一步。槲生这次眼疾手快地把伞丢进了谢逸致怀里,然后抱起了芊芊,还美其名曰芊芊太重会累到她。
至于一具白骨到底哪里重,槲生并不会多说。
芊芊扯着槲生的头发,两个人斗嘴瞧着就像普通人家的两个小孩子吵架一般。
谢逸致看见这一幕也只笑笑,撑开伞,伞面微光乍现,升入半空,遮住了三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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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生带她们走到了一处旷野上,一眼望去,最显眼的就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
走近一看,这原来是棵龙爪槐,枝和小枝均下垂,并向不同方向弯曲盘悬,形似龙爪。十一月并不是槐树的花期,也不知是否是宝珠中有异,此时龙爪槐上盛放着密密麻麻的血色槐花。
龙爪槐像是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枝丫开始微微抖动。血色槐花簌簌落下,一个身着血红色衣袍的女子就如鬼魅般现了形。她的唇上是血一般的颜色,侧身对着他们,伸出苍白的手接着落下来的槐花。
一看到红袍女子的侧脸,芊芊显得尤为激动。
“娘亲!”
百茶听到这个声音,泛白的瞳孔向着这边望了过来。
谢逸致将伞召回了手里,看着这幅模样的百茶,惊诧不已。身为龙族的百茶,竟然化为了执念如此之深、怨气如此之重的红衣恶鬼。
不同于陆婉凝那样的红衣恶鬼神智尚在,百茶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不知为何徘徊在这棵龙爪槐下。
芊芊挣扎得厉害,槲生却死死地抱着她不松手。
百茶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然后慢慢化成一缕红烟,飘到龙爪槐上,变成了一朵血色槐花,和满树的槐花一起轻柔地展开花瓣。
“娘亲,娘亲!”芊芊哭喊着,她用力拍打着槲生抱着她的手,却无济于事。她的双腿掉了下来,她的双手掉了下来,可她的躯干还在挣扎。
这场景惨烈极了,谢逸致都有些不忍再看。
虽说芊芊也是鬼魅之物,但到底和百茶不同。百茶此时看着傻气,可若是让芊芊贸然冲了过去,被彻底拆解,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的百茶,已经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个温温柔柔难免会有些跳脱点子的姑娘了。百茶死了,虽然不知道怎么死的,但这总归是那个和槲生有些相像的男子做的。
直到百茶消失在龙爪槐前,槲生才咬牙切齿地说道。
“芊芊,你娘亲已经不在了,那不是她了。”
“胡说,胡说,娘亲明明好好的。”芊芊一口咬上了槲生的肩膀,身子都在发抖。
谢逸致捡起了小姑娘的手脚,槲生一只手接过后再次给芊芊安好。
被槲生依旧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眼圈红红,声音带着哭腔的沙哑。
“娘亲,娘亲,芊芊好疼,芊芊忍不了了,芊芊想爹爹。”
“娘亲,娘亲。”
芊芊紧闭着眼,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一般,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两句话。
谢逸致碰了碰芊芊的脸颊,看着明显有些不太对劲的槲生,开口问道。
“槲生,现在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吗?以及在珠子外的那个人,与你有什么关系?虽说容貌不同,可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过分相似!”
槲生抱着芊芊走到龙爪槐前,粗壮的树干变得虚幻起来。槲生把芊芊藏在了里面,又在树上叩了三下。龙爪槐像是听懂了暗号一般,渐渐消失在原地。
这片旷野现在可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旷野了,一眼望去,寸草不生。
槲生走到谢逸致身边,长出一口气,开始回答谢逸致的问题。
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承担的久了,也会累。而有幸的是,现在还有人能听他讲。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打我,谢谢!(顶锅盖)
写这段的时候,我是心情很复杂的。我一直喜欢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每个悲剧发生的时候,我希望都能从中传达一些东西。当然,现在的我也许笔力不足,传达不出想要的效果。
但我喜欢的一位作者,我私心里想喊她做先生。我觉得她的文字很有魅力,是能触动人心的。
或许大家现在都喜欢看小说,当然我也一样,我是个老书虫了。
可七八年看下来,在我心里留下深刻痕迹的,无一不是给了我一种感悟。
这也许叫做人物魅力,也许叫做作者的笔力,但无需质疑,它很触动我。
这些文章能做到让我共情,让我哭让我笑,让我一遍遍地重读,却读出不一样的韵味。
也许越长大,对一些事情的感悟就越不同吧。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从我这里,获得这样的力量。
最后惯例求收藏求评论。也感谢每一个能看到这里的人。
今日提问:你有什么令人心弦颤动的阅读体验吗?或者是哪本书?我稍微有点想看看别人的故事呢!(本次提问无关正文,只是我有感而发,想要空手套大家喜欢的书)
第30章罪魁祸首01
那日槲生与谢逸致分别后,就被召唤到了这颗宝珠之中。召唤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朋友,百茶。
当时的百茶神智丧失过半,怀里抱着一具尸骨,瘫坐在鲜血化成的阵法之中。周身怨气血气混杂,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都说天道青睐我们龙族,为何没人能救救我的芊芊?”
“倘若这世上真有鬼渊之主,百茶愿以神魂为祭,不入轮回,换我孩儿性命。”
一团黑雾自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凝聚成一个男子模样。
白衣男子执一骨扇,扇面上的梅花恍若泼血而绘。他垂眸看向百茶,唇角勾出一抹残忍到天真的笑来。
“你愿意献祭神魂?换这孩子起死回生?”
“可惜了,鬼渊从不做违反天道的事情。倘若是保住这孩子的魂魄,倒是可以商量呢。”白祁容手中骨扇轻摇,淡然地看着逐渐丧失神智的百茶,全然不觉得同受害者讨价还价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
百茶看了看怀中那具小小的尸骨,她轻柔地吻了吻尸骨的额头。继而她抬头,看向似乎与这儿格格不入的白衣男子。
“保我孩儿魂魄,替我报了这血海深仇。神魂尽献也是使得,鬼渊之主意下如何?”
白祁容合扇一击掌心,算是应下了这次的契约。
骨扇梅花有两朵飘出了扇面,一朵隐入了百茶怀中那具尸骨眉心处,另一朵向着槲生的方向飘去。槲生苦笑,却也无可奈何,直到梅花撞进他的身体,整个人都显现在百茶面前。
“槲生大哥?”
“百茶。”槲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百茶,曾经他是虚衍龙子,她是丹师百清的女儿、封茗的未婚妻。
都说龙族四百岁到五百岁是最重要的一百年,龙会脱胎换骨,正式进入成年期。
槲生曾和封茗约定好,在这一百年里,他会带着封茗和百茶一起去和谢逸致游历天下,增长见闻。让幼年期绝不出世的他们有正确的是非观,懂得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只可惜,封茗和百茶将将四百岁的时候,八弥之乱就因岐和的再次暴动而爆发了。身为龙子的槲生被凶兽追截,迫不得已撕裂了空间逃窜,哪想被凶兽所操控的恶灵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生生拖进了鬼渊。
生人入鬼渊的下场可想而知,槲生化为恶鬼,同鬼渊之主白祁容相互制约。鬼渊的规矩不可破,梅花所指,便是契约人。
槲生接下了来自百茶的请求,与此同时,一株幼苗破土而出,顷刻间就长成了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龙爪槐。一树的血色槐花离开枝丫,将百茶整个人都包在其中,向龙爪槐的方向拖去。
即将被拖入龙爪槐的时候,百茶落了一滴泪,泪珠砸在地上,明明声音极小,槲生却偏偏听见了。
“为何,一定要是我?你手下恶鬼无数,随便放出来一只就能完成这些。为何偏偏唤我来?”槲生手掌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毕现,显然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终归是相识一场,你就忍心让她在死后,都见不到你吗?在鬼渊的时候,你不是十分怀念那段时光?如今让你亲手完成老朋友的夙愿,怎么就受不了了?”白祁容似笑非笑,对槲生的过往简直如数家珍,此时带着些嘲讽地看着他,就让槲生怒气飙升。
“既然她要献祭神魂,谁来也保不下她。让你吞食了,也总比做了不知名的恶鬼的口中餐好多了吧。起码,你吞食得温柔许多。这龙爪槐,不知道是吞食了我鬼渊多少魂魄,才生得这般好啊。”
白祁容看着槲生通红的眸子,轻轻笑出声。
“槲生,有时太单纯了,做人是很苦的。你吞食她的魂魄,和吞食鬼渊其他人的魂魄并无不同,难道要我提醒你,你曾经做过的事情吗?”
白祁容轻飘飘地走了,槲生却心思沉重。他走上前去,将那具尸骨揽进怀中,眼中热泪夺眶而出,落在尸骸上。
森森白骨扯住他的袖子,低低的叫道。
“娘亲,芊芊痛,爹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家啊?芊芊想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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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确实是不知道。”
“倒是这个地方,好像隐隐约约和我有着不小的联系。那种感觉很亲近,就像是遇到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呵,也许是我吞食了百茶大半神智的错觉吧。”
谢逸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槲生,她只是伸出手,用她惯用的语气说道。
“那么,一起去找封茗吧。让芊芊见见爹爹,也报了百茶和芊芊的血海深仇。”
槲生看着执伞的蓝衣姑娘,颇为郑重地将手搭了上去。
“天下苍生,尽入我怀。”槲生朗声说道。
“四海为家,行侠仗义。”谢逸致也跟着补充道,这是他们一千八百年前一起在千灯宴许下的愿望,不过现在她又补了一句。
“为了河清海晏,为了盛世风景,为了你我,此生走遍世间,管尽世间不平事。”
这是他二人毕生心愿,为此,谢逸致愿意终此一生,仗义执言,不畏艰险。
谢逸致说罢,指尖一线牵出动,红线如游龙一般冲了一去。二人对视一眼,紧跟着它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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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逸致和槲生赶到的时候,封茗浑身是伤,每走一步几乎都是血脚印,却眼神如狼似虎地死死盯着那位黑衣男子,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你知道吗?那位夫人当时就被绑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变成盘里一片片的肉。她那个眼神,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呢。”
“小姑娘喊爹爹,喊娘亲,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具骨架小小的,还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封茗周身灵力暴动,伤口的血液受到刺激也喷溅而出。无数的水柱向着对方扎了过去,却被一柄仙剑防得滴水不漏。
“哦,对。还有你那位夫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可真是够烈性,本以为一开始就会受不住哭喊的,结果直到咽了气,都没喊过一声。”
“她二人的肉被我丢进了沼泽池,你夫人的尸骨用灵火烧了撒在了六止峰,你女儿的骨架被我埋在了花下做花肥。若是运气好了,还能养出些骨花来。”
“你若是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乖乖做个压峰夫人,倒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黑袍男子字字诛心,不说封茗,就连槲生都按捺不住出手了。
槲生和谢逸致的加入,让局势从之前的一面倒变成了血虐。
槲生没有武器,用灵力幻化了一把普通的仙剑就和那人缠斗了起来。虽说槲生没有实体,只是魂魄凝结出来的类实体,没有痛感,却也会被仙剑所伤。
而怪就怪在,黑袍男子的剑劈砍在槲生身上,没有一丝作用。槲生的实力便发挥了个十成十,再加上谢逸致的阵法和伞上灵箭的辅助,不到半柱香,就将黑袍男子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