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五年前,庇护着城镇的仙家沈家的大小姐不知从何处寻得了一副流云仙君的画像,日日带在身边,就像是疯魔了一般。若只是如此,众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少年慕艾,与旁人有的什么关系。
可就在那不久后,沈家派人来,抓了不少讲流云仙君故事的评书先生,把所有和流云仙君有关的画本子都拢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问起缘由,只说是大小姐吩咐。
有少年人不忿,便也同那些评书先生一样被抓走了,至今未归。
说到这里,谢逸致也算是知了前因后果。那日她离开茶馆之时,也是听到了这老者说要讲一出叫做《流云记》的折子。
刚才在门外遇到的那位沈小姐,应当就是蓝袍先生口中的那位沈大小姐了。
她倒是没想到,时隔千年,向许宁的爱慕者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为了一己私欲戕害他人,说起来自她重生以来,遇到的似乎都是这些想法异于常人的人。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是时移势迁,还是她运道不好,遇到的人都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某欲为这小地方再寻一处世家庇佑。沈家纵容自家小姐如此作为,怕是家主也是持身不正之人,定然在旁处也做了不少恶事。”说到此处,蓝袍先生扼腕叹息。“只恨某学艺不精,多年来也只摸清了些许门道,不能亲自灭了这沈家。”
谢逸致闻言,倒是对解决此事有了绝佳的点子。
“先生不必惆怅,在下与向家有些交情。过些时日在下会将沈家众人困在家中,同时修书一封,便劳烦您送往阳羽长安道了。”
蓝袍先生颇为诧异,他见过不少吹嘘自己同大世家有交情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像这姑娘一般,开口就扯上了向家。
向家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如此年轻的姑娘能与这样的世家有多大的交情?更何况,这姑娘并无灵息,便是连修道一途都未踏上,这番话,便更显着荒谬了。
谢逸致看着蓝袍先生诧异转为了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位先生定然是想岔了。她指尖灵力瞬间编织出了一只纸鹤,蓝色纸鹤小小的身体上落了一个娟秀的谢字。
“先生不必怀疑,在下身无灵息乃是意外所致。其余不说,这传音纸鹤您应当是见过的吧。”
谢逸致此话落下,纸鹤扇动翅膀,刚离了她手心就不见了踪影。
谢逸致在赶往虚衍的几月间,也算了解了现今的状况。知道现今只有向家叶家和谢家还在用传音纸鹤,其余人大多被传音纸鹤繁复的灵力纹路所扰,根本做不出来。
蓝袍先生少时行走世间,遍寻修道之法时,曾偶然撞见过一次。
那是在此方天地的最北边,大约是元泽附近,那里的人大多信奉海神。蓝袍先生去的时候,恰逢他们的庆典,就见得漫天的传音纸鹤,壮观极了。
“倒是某小瞧了姑娘,对不住了。”蓝袍先生一拱手,算是致歉。
见二人算是交涉完了,槲生牵着小男孩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店小二和掌柜的,店小二脸色惨白,掌柜的在他身边走着,担心地望着。
二人见到谢逸致,先是愣了愣,然后几乎是同时开口。
“姑娘还是先走吧,我这小店惹了祸事,连累了姑娘就不好了。”
谢逸致笑了笑,并未答应,反倒是让槲生把在外面的沈家小姐和云剑带进来。
槲生也没怨言,转头就去了。
听得谢逸致的话,掌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一边拽着蓝袍先生,一只手扶着店小二,口中急切。
“沈小姐又要来了,蓝袍你先带着这孩子走,好好的孩子可不能因为在我这里做事就赔了性命。”
“还有这位姑娘,老朽不知您有什么本事,就算是一时把沈大小姐制住了,却也拦不下沈家所有人的。还是此时走着越远越好!”
蓝袍任由他扯着,眼神却看向谢逸致。虽然知道谢逸致可能是大家子弟,可她这模样实在是没有多大说服力。也正如掌柜的所言,沈大小姐好控制住,可沈家却不是能随意毁去的东西。
“掌柜的不必如此慌张,在下本事不高,区区一个沈家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说这话时,槲生正带着沈大小姐和云剑进来。
沈大小姐一脸悲愤,听到谢逸致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喊。
“哪里来的疯子这么猖狂,我沈家根基深厚。在此大放厥词?哼,也不怕笑掉了大牙!”
谢逸致闻言没什么反应,槲生可就不一样了,手一抬就封了沈大小姐的言。见沈大小姐瞪他,还笑嘻嘻地说道。
“我们是疯子嘛,莫非出手还要和你讲道理吗?就像狗吠,人通常不会和它对骂,只会把它打乖了。”
槲生眼里的威胁明晃晃的,沈大小姐把自己气了个半死,却一点也没讨到好。对这些人没有办法,她撞了身旁的云剑一下,示意他说话。
这位云剑显然比沈大小姐有涵养得多,开口便是服软。
“在下不知两位前辈在此,倒是冒犯了。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与在下说,在下与小姐回到府中必然第一时间通报家主。”
掌柜的早已经护在了店小二面前,警惕地看着他们。
蓝袍先生摇起了扇子,扇面上的血迹明晃晃地出在众人面前,倒是一种另类的威胁。
谢逸致听着云剑的话,心中有些想笑。
“今日你打不过我们,便服软献好。若是你遇上的只是两个平头百姓,你手中的这把剑,是不是又要添两分杀孽?”谢逸致不觉得这种人无辜,尽管云剑瞧着似乎是很知进退明事理。
倘若像沈大小姐那种,全然一副被宠坏了不知对错的人,谢逸致虽然反感,却也称不上厌恶。而对于像云剑这种明事理却偏要助纣为虐的人,谢逸致就十分的不理解。
云剑低头不语,沈大小姐便更气了,一脚踹在了他身上。云剑也不躲,任由绣鞋落在自己身上。
槲生看着这一幕,忽的笑出了声,一边笑还一边解释给他们看。
“真是好久没看这么一出狗血的大戏了,这得是多少年前的话本子里才有这样的桥段啊。当然,我无意冒犯你们之前的深厚情谊,只是这也实在太好笑了。”
“一个,恃宠而骄,罔顾他人自尊与性命,日日想着旁人。”
“一个,满心痴恋,甘愿成为他人座下走狗,不惜以他人性命成全自己这伟大的爱情。”
“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逸致哑然,她倒是不知道云剑爱慕着沈大小姐,还以为只是忠扑护主,才任由沈大小姐这般作践。
不过,为了所谓的爱恋,值得折损自己的一身傲骨,去做天地难容的事情吗?
谢逸致不懂,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决定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封面上线!!!好像暴露了我的什么属性(笑)
这两章当时写的我热血沸腾,这个小男孩真的是我想写的善良和美好,阿晓也是!
第一本或许还有不足,但我会努力写下去,写山河万里,写盛世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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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当年茶馆01
谢逸致将沈大小姐和云剑放了回去,对沈大小姐临走时的示威置若罔闻。掌柜的说得不无道理,就算谢逸致能捉了沈大小姐,那又有什么用呢?谁知道过几年会不会出来一个沈二小姐沈大公子之类的人物,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沈家从这个位子上扯下来。
当今向家是仙家之首,创立执法殿清肃世间。若说要谁来处理沈家,谢逸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许宁。也许旁人觉得为着这么小的一个世家就请动大名鼎鼎的流云仙君简直是小题大做,谢逸致却不这么觉得。
从沈小姐的言语中看来,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哪怕是有人歼灭了沈家,她也依旧是觉得自己无辜受害。她只不过是维护了光风霁月的流云仙君的形象,让他不被这些整日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的小人所污蔑,何错之有?
既然如此,便请的她心中的流云仙君来裁决此事。
凭着谢逸致与向许宁相交百年的经验来看,向许宁或许淡泊名利,但绝不会任由旁人打着他的旗号做这些恶事。谢逸致此时要做的,便是要让向许宁出来做这杀鸡儆猴之事,以警醒其余爱慕者。
之前的传音纸鹤虽然飞向了长安道,可纸鹤内容毕竟有限,她也只在里面提及了有事想要向许宁帮个忙。
直到晚上,她才亲笔写好了书信,交给了蓝袍先生。
蓝袍先生欣然应允,并决定明天大清早就上路。
书信写好了,谢逸致便找到了掌柜的,谈及茶馆的事情。
说到这家茶馆,掌柜的忧心忡忡的表情略微松快了些,与这位帮了忙的姑娘说道了起来。
“我这茶馆,是世世代代传下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了。只知道啊,这是一位于我们家有着再造之恩的大善人留下的铺子。听说这恩人也没什么大愿望,就是想把这茶馆长长久久地开下去,最好就是再请个评书先生给客人们讲讲故事。”
“从祖宗那代开始,就经营着这间茶馆了。”
“说来也奇怪,茶馆里的桌椅板凳都换了不知多少轮了,唯独这茶壶杯盏不止瞧着模样漂亮极了,这许多年了也不见一点磨损。”
掌柜的语气惊奇,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谢逸致却是知道,那茶壶杯盏,样样都是苏素婕亲手炼出来的法器,除了耐用美观之外也没什么用处。
“不知掌柜的,您先祖可曾留下来些什么信物?书信之类的东西?”谢逸致还记着,苏素婕临走时,叫阿晓的小男孩就说要给她写信。苏素婕这么多年都未曾回来过,若是写了,此时应当不少。
听得谢逸致的问话,掌柜的看谢逸致的眼神就变了,像是见到了什么大人物。他四下瞧了瞧,见没有别人,小声开口问道。
“姑娘,您是不是会卜算之类的东西啊?能不能教教老朽啊?”
谢逸致哭笑不得,没想到掌柜的还有这样的想法,她带着些笑意地回道。
“在下不通卜算,只是受了一位苏姑娘所托,来这茶馆取旧人的信件罢了。”
掌柜的一听是苏姑娘,立马走到了房间里一处雕花柜前,用钥匙开了锁。上面一层放的是许许多多的账本,有一股书发霉的味道,下面则是放着一个不小的雕花银匣子。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把银匣子捧了出来,放在桌上。拨开搭扣,打开匣子,露出里面分门别类放好的信。匣子不小,里面还用银隔断分出了四个格子,铺了红绸。
纸张的种类瞧着就是普通百姓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宣纸,过了近千年,也只是微微泛着黄,可见收藏之人如何珍贵地保护着它。
“这是从老朽父亲那里传下来的,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祖宗交代过,就等着一位苏姑娘来。那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让后代们见着了记得给他烧烧纸传传消息。”
掌柜的看着这数量庞大的信,把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口。
“那苏姑娘是什么模样呢?是否如老祖宗传下来的那般,生的貌美,又善良极了。”
谢逸致笑了,掌柜的实在是有童心。不过也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人物,怎么样都是心心念念的。她掏出那枚品相极低的玉佩,掌柜的不明所以,也盯着那枚玉佩。
“谢姑娘,这是那位苏姑娘给你的吗?有吩咐什么话吗?”
谢逸致没言语,红纸伞出手罩在了玉佩上,红线幽幽穿过了玉佩。一个人形就在伞下慢慢浮现,那人穿着血色衣袍,眉眼柔和。
“是,是仙子!您是仙子啊!”掌柜的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仙家手段,虽说经常见到沈大小姐,可沈大小姐不知道是坏事做尽损了阴德还是别的,据他老友蓝袍说,灵息微弱根本没办法正式踏上修道一途。
“何事?”苏素婕语气不善,看向谢逸致的眼神带着一丝戾气。
谢逸致掐了一个决,清心符文打进了苏素婕的神魂里。苏素婕眼神一变,周身戾气平和下来。
“之前与你说起茶馆,现今便带你来看上一看,也算圆了你的梦。”
“这位是茶馆的掌柜的,也是那位阿晓的后代。”
“阿晓?”苏素婕轻声念了一句,眼神也飘到了掌柜的身上。“阿晓,现在还好吗?”
掌柜的被苏素婕刚才的杀气震慑到,此时强行定了定心神,说道。
“老祖宗活得久,整整八十七岁才走的,走的时候无病无灾,是睡梦里老死的。一生享了不少福,苏姑娘您看,这是老祖宗给您写的信,小辈都保存得好好的。”
苏素婕像是神智受损,反应缓慢,她仔细看了看掌柜的,像是能从这张满是褶子的脸里隐约看到当初那个玉雪可爱的阿晓来。
“阿晓,也死了啊。死了好,死了好,活得太久,人会疯的。”苏素婕走到桌边,拿起了一封信,拆开来看。
灯火下红衣女子逐字逐句地读着信,像是穿过这一封又一封的信笺与当年的阿晓再次相遇。
苏素婕既然在此处读信,一银匣子的信,不知道要读到什么时候去。
掌柜的自觉地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向着蓝袍先生的屋子去了。
谢逸致则在房间里守着苏素婕,虽说她的伞以及清心符文都在,以防万一,谢逸致还是打算一直守着苏素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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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声轻响,谢逸致起身推开窗子去瞧。正正好与在房梁上行走着的槲生四目相对,槲生提着一包糕点,整个人都洋溢着高兴。
槲生向她这边招手,谢逸致心中觉得好笑,也微微招手算是回应。
槲生见状从房上跳下来,足下几个轻点,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凑到窗子边,把糕点塞进了她手里,笑的极其灿烂地说。
“桂花糕,我尝过,味道还算不错。”
“这几天过得苦,连你唯一的乐趣也剥夺了。这包桂花糕呢,算是我的赔礼。如何?谢姑娘原谅在下吗?”
谢逸致拿着桂花糕,与槲生面对面。她实在是不懂槲生的脑回路,怎么去一趟沈家,还顺回了人家的桂花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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