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这个竹风车给你,可别臭着一张脸了,长得俊秀就是不爱笑,多可惜。”
苏平欢低头看了看被强硬地塞进手心的竹风车,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同样的竹风车躺在白嫩小巧的掌心。
“苏平欢,苏平欢?”
“嗯?”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你要是再在这里发呆,我们可要被他们丢在这大街上了。”叶辞嘴里叼着一根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着,而后忽然激动地拍了拍苏平欢的肩膀,“唔,他们要拐进另一条街了,快点,我们赶紧追上去!”
被叶辞这么一拍,苏平欢抬头一瞧,果然,只能看到谢逸致的红伞边缘了,还一闪而过没了影子。
看着叶辞风风火火怀抱一堆东西向前跑的模样,苏平欢抬手从他怀里揽了一半过来,话语中含着一丝戏谑。
“叶公子,我们可得快点赶上去。”
“苏平欢!你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孔子
第79章白衣医者01
“快快快,褚管事您快点跟我来。我可是瞧得真真切切的,被他们背来的那个小公子脸色煞白煞白的,怪吓人哩。”
“你可别是诓我,上次你擅离职守跑过来,结果人家小姑娘是天生肤白。”身穿青色衫子打着蒲扇的中年男子被汉子拉的一个踉跄,嘴上却慢悠悠地说着。
“那次是个意外,我哪里知道那些公子小姐那般娇生惯养。这次是一个顶顶俊俏的小哥亲口和我说的,瞧那模样应当不是骗人。”
那汉子嘴快,倒豆子似的说着,还又伸手来扯褚管事。褚管事略微一躲,避了开来,当下点了两名医者,嘱咐他们随着汉子去瞧瞧状况。
“谢谢管事,我这就去带那几位进来!”
“快去吧,完了误了事城主扣你银钱我可劝不了。”
一说起银钱,那汉子脸上露出个苦笑来,等着两个着青衣带方巾的医者拿好医箱,拧身便往外跑。
褚管事在他身后喊着,却也已经来不及。
那汉子一头扎进了有着医药香的怀抱,凶神恶煞的脸上挂着怔愣,抬头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宁大夫。他摸摸脑袋,憨笑了一声,全然不似城门口那般呛声,侧了身子给宁大夫让路。
宁琅然颔首致谢,进了医馆便开了口。声如玉石相击,水珠轻撞,面上带着三分笑。
“麻烦褚管事给我腾个地方,刚刚在城门口见着了一个身中诡煞的小公子。”
褚管事摇着扇子乐呵呵地给宁琅然安排地方,分神瞥了一眼宁琅然身后。他在这里当管事这么多年,倒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多俊秀非凡的公子姑娘来。都说踏上仙途者脱胎换骨,眉目自生情,身姿如劲松,实则多有误。散修大多不拘小节,也不甚打理自己,比不得世家里出来的子弟。
他捻了捻指腹,心下琢磨着,好似又到了寻仙会的日子。听城主讲,以往寻仙会百年一度,届届出英豪。而自八弥之乱以后,修士寿数锐减,寻仙会也不得不降为二十年一次。等闲世家,定然是次次都送自家孩儿参加,可若是那三家的子弟,可不会轻易放出来参加这已经不太入流的寻仙会。
“哎?你们已经随着宁大夫进来了啊,那正好,我这就将东西送去录入灵息,等会儿我亲自给你们送来。”
“麻烦大哥了。”苏平欢出声道谢,倒是吓得对方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你们是贵人,我就一市井老百姓。”他偷偷觑了宁琅然几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辞见他如此行径,眼珠子一转正要说话,就被一只手径直捂了嘴。
“唔……唔”叶辞怀里还抱着那些小玩意儿,一时之间腾不出手来,只能怒瞪着对方。
“还请大哥多跑一趟了,这些银钱你且拿着,大热天的去吃凉茶也去去暑。”
褚管事眼见着那人得了赏钱,而后逃也似的飞奔离去,轻轻摇了摇头,也没多言语。小人物活在世上,总是要圆滑一些的。
“怎的又是诡煞,这小小医馆不过一月已经接了十数例诡煞沾身的病患了。那闹事的楚小姐才被羽卫打出去呢,修为不高,脾气倒是恁的不好。”他瞥了正趴在槲生背上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小公子,面上显了些许愁来。
谢逸致跟在宁琅然身后,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医馆,也默默记下了褚管事所说的话。
这所谓的诡煞怎的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寻仙会之际爆发开来,还偏偏无甚疗效极好的救治法子。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褚管事将众人引到二楼的一间小房间里,一进门就走到窗边用木棍支起了窗子。他挥着蒲扇将微尘扇开,外面的热气一下子扑了进来,刚刚还有些阴冷的房间霎时暖了不少。
“便将这小公子安置在这里吧,宁公子可要些什么东西,同老朽说一声,也好着人去取。”
褚管事这般恭敬地说了话,宁琅然也不推诿,一手拿下肩上的背篓放在桌上,轻轻巧巧地报出了一长串的药名。
叶辞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人着实不一般,生的好看,医典竟也背得这般熟。
谢逸致进门时便将重云收了起来,此时正在那张床边挽起散落的蓝色帷幔,指尖翻转,便打出了一个好看的束结。她一边做着这样的小事,一边询问着宁琅然的打算。
“在下手段有些特殊,届时房里留一位公子帮忙搬动便可。”
“我我我!”
“你可算了吧,瞧瞧你那小胳膊小腿,别看谢玉这小子个头不高,毕竟也是个常年练剑的。”槲生将谢玉安置在床上,也不管他是个四仰八叉的不雅姿势,揉了揉肩膀,就听到叶辞如此积极的自荐,便开口说道,“别说搬动他了,你别被他压趴下都算你好。”
“我,我明明也有锻炼的好不好!”
“呵,坐在榻上看话本子抖腿的锻炼?”
苏平欢听着两人的一来一往,深感头痛,便毛遂自荐。
“便由我留下来听候差遣吧。叶公子尚且年幼,槲生公子也已经背了谢玉一路,眼下我是正合适的人选。”
诚如苏平欢所说,叶辞体力不足,谢逸致是个姑娘家,至于槲生,这一路上可没少卖力气。
谢逸致只犹豫了一瞬便拉着槲生颔首离开,将这间屋子留给了宁琅然使用。叶辞本还瘫坐在那里,却忽然身子一顿,指节动了两下,继而从桌上的一众杂物中翻出两个纸袋子包裹好的糖人来,捏在手中用宽大的袖子掩了,挂着一贯的灿烂笑容飞奔了出去。
“你最近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事?在城门口畏热,刚才似乎又真的被累到似的?”
不是谢逸致对槲生不好,不许他休息,而是身为恶鬼邪灵之物,槲生本不该有如此多的感觉。这些人之常情于他,反倒可能是穿肠毒药。魂体化为实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说法,更何况是如此自由、不受天道规则掣肘地行走于尘世间。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无论如何不想再次看着槲生消散。
谢逸致这般紧张,槲生却不甚在意,他甚至嬉皮笑脸地靠近她,周身温度恍若寒冰。
“我身体好的很,别担心。”这话说得暧昧,若不是槲生是个鬼,这扑腾的热气怕是要将谢逸致的耳垂都熏红了不可。
见到谢逸致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槲生满意地后退一步,双手枕在脑后,向前走了几步,而后一回头。昳丽面容上凤眸微眯,笑容耀眼。
“至于我这温度嘛,冬暖夏凉,居家必备哦。你要是热的话,可以来我怀里,保管凉快!”
“巧了,我也是。”谢逸致目不斜视,直直地从槲生身边走了过去,只丢下这么一句话来。
槲生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一拍脑门,恼恨地说了一句,“早知道不给她看话本子了,这可真是越来越牙尖嘴利,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槲生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怎么着,把谢姑娘气走了啊?”叶辞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还贴心地合上了房门,转身就看到槲生一个人对着楼梯嘀嘀咕咕。
槲生却没睬他,皂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闷声响,不一会儿便已经消失在了叶辞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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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逸致在楼下寻了个位置坐着,白嫩手指转着茶杯,看着这医馆里人来人往。
医馆生意着实差,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得有一个人来。不管是诊治、抓药还是医者出诊,都没有一个。不过看这些医者神色,似乎也都习惯了如此萧条的生意,大多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或研磨草药,或翻看医典,或对着木偶练习针灸之法。
屋内熏了香,用的什么香料谢逸致察觉不出来,只是这香闻了便觉神智清明,有心旷神怡之感。
褚管事百无聊赖,摇着蒲扇在医馆中来回走着,难免听几位医者为了用哪位药的争执解闷儿。他这人爱凑热闹,尤其爱看戏,可最近事务繁多,没有余的时间去戏台子看新戏,也只好搬个板凳看看这些年岁颇高的老头子整个面红耳赤。
医者大多都循礼,便是骂人也骂不出什么新奇东西,翻过来覆过去也就是那几句。
“此物湿冷,你这是罔顾他人性命!”
“你那方子才是误人子弟!你年轻时就不学无术!”
“嘿,谁不学无术!明明当年是你拿自己当木偶扎,我好心救你才被师父骂的。”
几个白胡子老头聚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两句,若是翻起旧账来,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谢逸致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的,或者说,极少能见到这样的阵仗。是以,她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几个医者,想听听究竟能说出个什么来。坐在她对面的槲生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已经凉透的茶,一口饮下。
“无趣啊,怎么说我都比那几个老头子长得好看吧。你已经盯了他们一炷香了,你好歹看看我啊。”
谢逸致连头都没回,继续看着这场戏。
“谢逸致!”槲生一拍桌子,其上的茶壶颤颤巍巍地抖了几下,而后摔在了地上。
不起眼的青瓷壶发出好大的声响,褚管事闻声看过来,一颗心都卡到了嗓子眼。他指着那满地碎瓷,眼神在槲生和碎片之间来回转换,最终双眼一翻,厥了过去。
之前正吵着的几位医者一愣,当下就抬着褚管事风风火火地上二楼去了。
“死老头,倒要让你看看我堪称天下第一的针灸之术!”
“呸,你这张老脸不要了,还天下第一,不说城主,你能够得上宁公子的十分之一,我改口喊你师兄。”
第80章白衣医者02
褚管事被吵闹不休的两位医者带走了,谢逸致不知原因,只能心中猜测槲生摔了的这个茶壶怕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环顾一周,见到的人都轻咳一声埋头做自己之前的事情,一副超然世间的模样,唯独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童表情别扭,忍了半晌,最终还是走上前来,小声地说道。
“姑娘,你们还是出钱赔了这镀青暖瓷壶吧。我家城主最爱把玩,看日头不久便要来,若是撞上……”
“若是撞上什么?”门口传来不咸不淡的一声询问,让人听不出来人的心情。
那小童抖了抖,飞快地抬头看了来人一眼,便埋头跑回了柜台,生怕被攫住似的。
“若是撞上你这个小气鬼,怕是要大出血。”原先背对着门口坐着的槲生此时转了身,面容上带着揶揄的笑,眸中含着星星点点的光。
少年人似乎从未变过模样,时移世迁,他倒是恍若当年,依旧逍遥自在。便是隔了千年风光,他一句话,便足以击溃这遥远到有些漫长的岁月。
他轻笑道,“好久不见,越英。”
门口那人停了步子,修长手指落在了门框上。一身金色衣袍,袍角绣着零零洒洒的钱币纹样。腰间一柄长剑,剑鞘华美异常。另一侧则缚了卷竹简,竟然罕见地佩了穗子,此时妥帖地垂在腰间。那人生得一副温柔皮相,一眼望去还以为是锦竹丛兰中生出来的如玉君子,长发被同色发带绑起,不知为何扎束了两个女子常有的束结样式。此时在此人头上半露,平添了几分滑稽。
“原来你还活着啊,”越英低低喃了一声,几不可查,继而他扣在腰间的竹简上,手指微动,便落进了手中。
他缓步而来,恍惚间似乎步步生莲。
谢逸致知晓他二人许久未见,定然有话要说,也乖巧地未曾言语,只是看着。
槲生看着他这动作,下意识就讪笑一下,摸了摸鼻子就想跑,却被定在了原地,姿势滑稽。
而在他身后,身穿金袍的公子摊开竹简,指尖虚虚向前一点,荡出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来。
谢逸致是没见过这样的术法的,心下思量这也许是虚衍龙族的秘法。毕竟能够撕裂空间、划出一方天地来的,除却十万年前划出鬼渊的前辈,也只剩龙族有这样的本事了。
竹简上飘出一行行金字,悬浮于空中,黯淡无光,却密密麻麻几乎铺了满满一屋子。金字围绕着槲生,将他圈在里面。
“一曰槲生,欠下风竹草三百七十四株,云药石三千块……”
小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被惊得合不拢嘴。“敢情这比宁公子欠的还多的人物,就是这位啊!”
金字黯淡无光,围绕在槲生周围片刻,反倒从字中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色来。满屋子的血色文字,反倒有些瘆人。
槲生还保持着滑稽的动作,低着头让人瞧不出神色来。
“倒是跑得够快,让我好找啊,槲生。”越英越过层层叠叠的红字,搭上了槲生的肩膀。语气轻柔,却带着种难言的压迫感。
谢逸致看到槲生身子抖了一下,脖颈处有一瞬显现了诡异至极的黑色纹路,而后极快地消失不见。
“越英,这,这都是意外?”
“哦?在这之前,不如好好解释一下,这血字?”指尖拂过槲生的后脖颈,激得他一哆嗦,“以及这么多年未曾还债,这账目可翻了不少倍。”
“呵呵,我还还不行吗?你把这东西收了吧,怪吓人的。”
越英这下倒没继续压着槲生问,衣袖一拂便将竹简收回手中,血字也霎时回拢。浅金色的衣袍落在槲生暗沉的黑衣上,恍若当年。
“罢了,此时便不和你计较这些琐事。眼下有正经事要做,你且随我来。”
“不是吧,才刚刚见面,你就使唤我做苦力。难道我长了一张像是很擅长做苦力的脸?”槲生垮下肩膀,乖乖跟在越英,还有空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谢逸致抛了个媚眼。
谢逸致不忍再看,也不好开口告诉槲生他这个媚眼抛得有多失败。虽说槲生有着一张妖艳瑰丽的脸,却有着一颗过分活泼的心。这媚眼抛得不伦不类,活像是中风,没有那位阿岚姑娘半分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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