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德闭口不言。
夏纯冷冷吩咐:“出去的时候,把书房门给我关上。”
夏以德下意识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茫然地走到次卧,焦虑又心虚。
怎么回事,夏纯怎么眨眼之间,变成这副嘴脸了?
好像要一脚踩死他们一家三口。
书房。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夏纯再也站不住了。
“噗通”一声,她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木地板上,喘着粗气。
即便只是复述傅闻声替她编好的台词,复制他的语气,可还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量。
抵抗超越精神负荷的事情,太累了。
但累了之后,夏纯觉得十分的畅快舒爽!
夏纯抱紧了娃娃,声音闷闷的:“豆豆,谢、谢谢你!谢谢你!”
傅闻声冷淡的声音里,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小朋友,你胆子真小。”
其实也正常,任哪个未成年的少女长期遭受这种精神压迫,也难大胆。
夏纯脸颊烫红,她胆子是很小,但是她会慢慢变胆大的。
她嘴上却说:“你难道就没有怕的东西吗?”
傅闻声脱口而出:“没有。”
夏纯:“……”
胡说!
别以为是她爱豆,说什么她都会信!
夏纯看过傅闻声所有的访谈和拍摄花絮。
他怕毛毛虫。
一见到就起鸡皮疙瘩那种。
可她不怕。
她也不会揭穿他怕毛虫虫的事情。
“小朋友,好好写作业,我真要走了。再见。”
“再见。”
这一次傅闻声真的走了。
夏纯坐在温暖的房间里,整理好情绪,开始做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环境舒适的原因,等难度的数学卷子,平常只能做到七十多分,今天居然做到八十八分,离满分一百五,又缩短了近十分的距离。
夏纯放下笔,松缓肩膀,抬眼望见桌上的洋娃娃,像是被爱豆实施监督,下意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改完的卷子揉成一团藏起来。
这分数,给傅闻声看到可怎么好。
书房里的挂钟悄悄走动。
夏纯眼见洋娃娃不吭一声,才抚平了试卷。
她趴在桌上叹气,据说傅闻声当年是他们那一届的高考状元。
究竟为什么她这个学渣,刚刚好会粉上一个学霸。
夏纯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
平常她凌晨才能睡觉,难得放假一天,明天又要早起上学,今晚要早点休息。
夏纯带上自己的东西,从书房出去。
主卧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夏月哭过之后,还是回到自己房间写作业,夏以德舔着脸又回了主卧去哄柳秀娟。
主卧里的争吵声渐渐消失。
夏以德和柳秀娟二人,应该已经和好。
夏纯洗了澡,回到房间睡觉。
刚钻进被窝的那一瞬间,她浑身僵冷,但是抱着洋娃娃入睡的激动和幸福感,很快使她的小床迅速暖和起来。
这一夜,夏纯睡得十分安稳。
她还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里爸爸妈妈回来看她,但他们似乎不得不走,傅闻声站在她身边,告诉他们:“叔叔阿姨不用担心,我会替你们照顾好纯纯。”
她的爸爸妈妈很放心地将她交给傅闻声,才舍得离开。
天还没亮。
梦就醒了。
夏纯迷迷糊糊睁开眼,闹钟响了第二遍。
她赶紧爬起来穿衣服,一边穿衣一边嘟哝:“果然梦都是假的,他腿不好……怎么可能站在我身边。”
第4章
夏纯起来洗漱完,她把洋娃娃塞进书包,背上书包,走到饭桌前,去拿每天都会放在桌上的饭钱。
却发现,今天早上没有饭钱。
她和夏月一样,每天都不回来吃饭,一日三餐在学校吃。
如果没有饭钱,就得饿一整天。
夏纯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豆豆,才六点多,你应该还没醒来吧。”
傅闻声:“……”
他彻夜失眠,被召唤的非常突然。
夏以德从主卧出来,准备送夏月上学,看到了桌子前的夏纯,直接忽视,径直去敲夏月的房门,催她上学。
夏纯走到夏以德面前,说:“叔叔,我今天的饭钱你还没给我。”
夏以德面对着夏月卧室的门,冷声说:“昨晚你不是挺横吗?既然你也没把我们当一家人看,又为什么要找我要钱?有什么资格花我们的钱?”
夏纯脱口而出:“我花的是我爸爸妈妈的钱!我爸爸妈妈走之前,家里留了十万块现金,我这三年,花的是我爸爸妈妈的钱!我没用你们的钱!”
提起已经被花光的十万块,夏以德因心虚而暴怒,他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夏纯:“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十万块早就被你花光了!你现在花的都是我赚来的钱!你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的钱!你花我的钱,还敢这样对我,夏纯你良心喂了狗吗?!你爸妈要知道你现在变成了这种人,死不瞑目!”
夏纯本能退缩一步。
她不确定,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十万块,是不是真的被她花光了。
如果她真的在用夏以德的钱,他说得对,变成这种孩子,她对不起爸爸妈妈曾经给过的良好教育。
傅闻声听不下去了,他笃定地告诉夏纯:“如果你这三年是正常的生活开销,以这三年的物价水平,你一个高中生连五万都用不到,他在骗你,用谎言压迫你。别信他。”
夏纯又惊又喜,他来了!
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傅闻声继续说:“上学重要,别跟他纠缠,按着我说的去做。”
夏纯几不可见地点头,抬眼看着夏以德,眼神平静地道:“我没用光我爸爸妈妈的钱,这三年的开销,每一笔我都记着。如果你们需要,大可以跟我对账。我的饭钱,你可以不给我。但是我低血糖,我会在学校晕倒,会被老师送去医院,我会实话实说,我会告诉所有的老师同学,住在我家里的监护人叔叔婶婶,连吃饭的钱都不给我。如果有记者要来采访我,我也不会替你们说一句谎话。”
夏以德诧异又恐惧地看着夏纯,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他嗫嚅着无法正常说话。
他在电力局工作,混了多年才混到有编制的轻松日子,如果这种事真的闹大了……
夏以德黑着脸,从口袋里拿出替夏月准备的八十块,抽了二十给夏纯。
傅闻声听到夏以德数钱的声音,跟夏纯说:“把他手里的钱,都抢来。”
夏纯:“……”
啊?
抢钱?
不、不太好吧。
傅闻声用命令的语气说:“快抢,不抢以后我就不来了。”
夏纯真怕傅闻声以后不来了,迅速抢过夏以德手里的八十块。
夏以德手里一空,满脸问号。
就……就敢抢钱了?
夏纯又趁机大着胆子提要求:“给我的房间安装空调,不用你们的钱,从我爸爸妈妈留下的钱里面出,否则我明天就会冻病,我会让同学老师都知道我是怎么病的。还有,以后我的饭钱,按月给我,如果不给,我以后就不要,我不要,就不会吃饭,不吃饭,就低血糖晕倒。”
傅闻声似乎笑了一声。
小朋友学的倒是挺快。
夏以德完全傻了,夏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他的恐惧点上。
夏纯拿到饭钱,谨记着傅闻声嘱咐的话,以学业为重。
她穿好鞋子出门上学,出门上学。
夏月打开了房门,她刚才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她不内疚,她只恐惧。
她仰头看着夏以德,惊慌问道:“爸,夏纯不会真的敢在外面乱说吧?”
她在一中读书,一中和三中只隔着一条美食街,她还有很多同学朋友都在三中,如果事情在三中闹开了,一中的人也都会知道。
她是家里的白雪公主,住着大房子,过着小资的生活,夏纯是灰姑娘,是寄生在他们家的寄生虫,她们的身份不能交换!
天气明明很冷,夏以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色苍白地说:“不会的,她没这个胆子,她就是说说。月月,你好好上学,别多想。”
夏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夏以德跟夏月说:“今天你自己去上学,爸爸就不送你了。”
夏月还是点头。
夏以德忧心忡忡地回到主卧。
柳秀娟睡得死,没听到刚才的动静,她一边穿羽绒服外套,一边得意洋洋问夏以德:“那死丫头今早求你没有?要不是我上班太累,都不贪睡这二十来分钟,得亲眼看看她低头才解气。”
幸好这位姑奶奶没亲眼看到,不然得气死。
夏以德垂头丧气道:“她说,让我们给她安空调,以后把饭钱,按月给她。”
柳秀娟拽拉链的手顿住,声音尖锐十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以德烦躁地抓着头发,把夏纯的话转述一遍,说:“她要真闹开了,传到我单位去就糟了。”
柳秀娟冷笑道:“我当你怕什么,就怕这个?她胆儿小的像老鼠,你让她闹一个试试看,我给她十个胆子你看她敢不敢。她在我手底下养了三年,她胆子多大我不知道?在外面不知道受谁撺掇学了两句狠话,就敢在家里显本事了?就你这种死没用的,才给她吓唬住了。”
夏以德想一想,倒也是,夏纯以前连顶嘴都不敢,他犹豫一会儿,说:“安空调又贵又麻烦,咱妈家不是还有个旧的不用的取暖器吗,找来给她用一用。马上要过年了,免得亲戚朋友的看到了说闲话。”
柳秀娟撇嘴说:“行吧。过完年我再收拾她!”
夏以德想到房产继承权,和夏纯父母留下的其他遗产,说:“她马上就十八周岁了,也别跟她闹的太僵。”
柳秀娟在镜子前扎头发,看在钱的面子上,镜子里的脸色才稍好了一点。
晚上十点半。
高三学生放学。
夏纯回到家里,整个屋子黑漆漆的,夏以德一家三口似乎都睡了。
她攥紧书包背带,屏住呼吸,轻轻缓缓地走到房间。
房间狭小,一眼可窥全貌。
没有空调。
她的小书桌上,只有一个风扇大小的红色取暖器。
夏纯放下书包和洋娃娃,盯着取暖器看了半晌,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鼓起勇气抵抗,可并没有换来她本应该拥有的东西。
冬天的深夜,真的很冷。
夏纯牙齿都在打颤。
她哽咽着轻呼一声:“豆豆……”
傅闻声:“昂?”
夏纯连忙擦掉眼泪,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话:“豆豆你还没睡啊?”
傅闻声常规性失眠,天黑了,他现在正精神。
百无聊赖,到小朋友这里来倒也比待在黑漆漆的屋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好。
“小朋友,你哭了?”
“没、没有。”
傅闻声嗓音淡淡的:“说谎都不会。”
夏纯脸色通红,本想抓住洋娃娃,一想到傅闻声在洋娃娃里,又有点不敢,转而抱着枕头,低头带着鼻音说:“我不习惯说谎。”
傅闻声瞬间猜到缘故:“你叔叔没给你安装空调?”
夏纯声音难掩失落:“没有。”
可是她真的很需要,也很想要一个能够让她在冬天里取暖的空调。
夏纯迟疑着又问:“豆豆,我,我真的要把自己冻病才行吗?”
傅闻声轻笑:“小朋友,你傻吗,自损八百的方法只是用来吓唬人而已,这点小事情,不需要弄病你自己。”
心思简单的夏纯听得一愣愣的,“那我该怎么办?”
“他不会那么快就完成你的要求。他们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总是习惯抱有侥幸心理,并且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明天早上和你叔叔碰面的时候,无视他试探的眼神,像平常一样去上学。能做到吗?”
“能!”
“今晚好好睡觉,空调明天就有了。”
“真的吗?!”
“真的,早点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
夏纯莫名信任傅闻声,失落和无力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洗完澡,她就安安心心睡了。
傅闻声回到自己的身体,继续失眠。
黑夜能做的事情不多。
但对傅闻声而言,白天黑夜并没有分别。
他坐在落地窗前,抬头望着清清冷冷的月亮发呆。
期间,管家进来提醒他睡觉。
傅闻声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上半身辗转反侧,失眠到早上。
明明身体疲倦无比,却始终无法入眠。
头疼欲裂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管家早上进来送早餐,看到傅闻声带血丝的猩红双眼,就知道他又是一整夜都没睡着。
管家轻轻放下早餐,忧心道:“大少爷,吃完早餐,吃点药助眠吧。”
傅闻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滑动着喉结,颤着睫毛问:“药,有用么。”
管家黯然垂头。
傅闻声接受过药物治疗。
药物剂量逐步增加,副作用也日渐明显,他的大脑曾经迟钝僵化,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
那样的他,太糟糕了。
他的状态再次恶化,并且产生了耐药性,其中的安眠药对他已经没有作用。
治疗陷入恶性循环。
后来傅闻声就把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