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马车停在赵家河一间苑落门口,顾云峰跟着顾老将军下了马车。
苑中清净无人。
顾云峰上前应门,门后,是沐敬亭清闲自得的声音,“请进。”
顾云峰推门,顾老将军入内。
沐敬亭正坐在轮椅上,腿上覆着厚厚的薄毯,身后有年轻的侍者侍奉着。
开门见山,顾云峰拱手,“见过沐老。”
沐敬亭温和笑了笑。
沐敬亭身后的年轻侍者亦朝沐敬亭和顾阅两人拱手拜了拜,而后退出了屋中,从屋外将门阖上,又朝顾云峰道,“顾小将军,请随我来。”
沐老和顾老将军应当要聊很长一段时间,他为顾云峰准备的歇息之处。
顾云峰道了声,“有劳。”
侍者颔首,遂上前引路。
这座苑落不大,顾云峰歇息之处就在方才那屋的隔壁,顾云峰入内,才发现竟然隐约可以听到隔壁的声音,顾云峰略微怔了怔,不知应当是听下去,还是出屋避开,但隔壁的爷爷的声音传来,似是有些恼怒,“他有种!”
顾云峰愣住。
屋内,沐敬亭笑,“怎么和一个晚辈置气?有失你顾老将军风度。”
顾阅恼道,“我让他考虑考虑,就是给他台阶下的意思,他直接给我说,想清楚了,不用了明日!你沐敬亭也好,早前许金祥也好,尚且要给我几分薄面,他倒好,软话都说不来一句!他爹当年都不是这样的!”
沐敬亭只是笑,也不打断他。
顾阅继续道,“明明是我去问他的,你猜猜他怎么反问我?”
沐敬亭洗耳恭听。
顾阅恼道,“你来听听,顾老将军,你真愿意你孙女嫁到我柏家得一个空名?但顾老将军即便你愿意让孙女嫁到我柏家,得一个空名,我也舍不得我夫人受旁的委屈,你说他是不是有种!”
沐敬亭笑出声来。
片刻,沐敬亭翻开茶杯,拎壶倒了杯茶递给他,“饮口茶,消消气。”
顾阅果真坐下喝茶。
顾云峰微微诧异。
临屋内,沐敬亭的声音温和传来,“你觉得他如何?”
顾云峰亦凝眸看向隔壁,他也好奇。
顾阅笑了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放下茶杯道,“这倔脾气,对我胃口!我喜欢!”
沐敬亭笑。
稍许,顾阅又沉声道,“我亦羡慕。”
顾云峰微怔。
沐敬亭本在倒茶,听到这句眸间微微滞了滞。
顾阅继续道,“沐敬亭,他有种,他做了我当年没敢做的事,比年轻时候的我们更血气方刚,是不是沐敬亭?”
轮到沐敬亭愣住。
顾阅朗声笑了笑。
沐敬亭放下茶盏,脸色严肃道,“说正事,人也见过了,话也问过了,要不要帮?”
顾阅倾身向前,“你猜?”
顾云峰微楞。
临屋内,顾阅平淡笑道,“她夫人尚有身孕,若是许以利益就能舍弃,这样的人,今日能为利益舍弃自己的夫人,明日便能为利益,舍弃顾家,舍弃你沐敬亭,这样的人不可靠,也靠不住,同如今东宫那小子没区别,既无区别,又何必赶下一个,扶另一个?”
沐敬亭也低眉笑笑。
顾阅继续道,“我喜欢他,重情义,知轻重,还有……”
沐敬亭看他。
顾阅倾身道,“还有那股子臭桀骜不驯劲儿!”
沐敬亭笑出声来。
顾阅亦笑。
“顾阅你这是嫉妒!”沐敬亭直言不讳。
顾阅轻哂,“我有什么好嫉妒,便是我顾家肯帮他,这也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叶家不说了,还有南阳王府这块难啃的石头,他们两家多有过节,南阳王府未必肯帮他。”
沐敬亭又低眸笑笑,“钱誉去找你妹妹了。”
顾阅微顿,“你让钱誉去的?”
沐敬亭笑,“我哪里指使得动他,苏晋元让的。”
顾阅意外,“苏晋元?”
沐敬亭敛了笑意,“范允的遗孤,是柏炎保下的,苏晋元是范允的姑父,你说呢?”
似是听到柏炎保下范允遗孤,顾阅叹道,“此事你怎么不早说?”
能冒大不韪包下范允的血脉,这样的人,重情义,亦有原则。
沐敬亭道,“为了不影响你的判断,顾阅,你应当比我清楚,若是平阳侯府和许家相继得除,下一个是叶家,再下一个,是你顾家,还是南阳王府?”
顾阅噤声。
……
正月十五一过,很快便到了正月末。
太医嘱咐苏锦不要日日在府中闷着,趁着眼下走得动,多活动活动,苏锦便听话隔三差五去趟叶家,或是顾家,找魏长君和程双说话。
魏长君有两个儿子,程双有一儿一女。
苏锦都很喜欢。
同孩子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正月末的时候,叶余音已经会写苏锦的‘锦’字了,苏锦颇有成就感……
回府的时候,许是今日在叶家甜汤多喝了些,府中的孩子一路都很欢畅,时不时踢她一脚,如今的一脚已比早前有劲儿了许多,连陶妈妈都说,这多大的力气呀。
下马车的时候,白巧搀着她,丰巳呈伸手扶她,“夫人慢些。”
如今差不多六个月的生孕,身子是越发有些沉了。
苏锦刚笑笑,就见侯府门口还停了一辆马车,都黄昏过后了,这么晚,还有谁来侯府?
侯府的侍从迎了上来,神色不算好看,拱手道,“夫人,二爷来了。”
苏锦和丰巳呈都微微愣了愣,柏誉入京了。